天色漸暗,一盞一盞的燈火亮了起來,整座城變得越發暖而煙火繚繞,瞇起眼睛,便是滿河流光碎金。
柳弦安在心里慢慢列著單子,要去哪里吃飯,要去哪里看景,甚至已經勾勒出了兩人同游的情形。
而與此同時,酒肆老板也拉著滿滿五大車的酒,一路吱吱扭扭去了白鶴山莊——其中四車是老黃酒,另外一車,則是十八壇價格昂貴的美酒。雖然柳二公子只挑了兩壇,但無妨,買二送十六。
人們紛紛圍上來問:“這些就是柳二公子喜歡的酒?”
小伙計得了老板吩咐,滔滔不絕朗聲回答:“是啊,這十八壇酒都是柳二公子品嘗過的,當場就付了銀子。”
不算說謊,確實嘗了,也確實買了,至于嘗和買的比例,則可以適當忽略。
大家紛紛涌向酒肆搶購同款。
風靡全城的新詩新曲還沒定下,不過風靡全城的新酒看起來已經鐵板釘釘。
酒車一路進了白鶴山莊的大門,恰好趕上柳莊主從外地回來,他看著最后一車花里胡哨的壇子,皺眉問:“這些也是泡藥的酒?”
小伙計笑容滿面地回答:“不是,柳莊主,這一車都是貴府二公子剛定的酒。”
柳拂書先是問夫人:“弦安回來了?”緊接著又勃然大怒,“出一趟門,不見別的長進,倒多了個酗酒的毛病!他人呢?”
柳夫人:“……還在外頭。”
柳莊主腦海里立刻出現了一堆形容詞,比如說游手好閑,斗雞惹狗,紈绔子弟,不肖子孫!而柳弦安好巧不巧,又偏偏湊在這個時候醉醺醺地回了家——沒辦法,酒雖然是大半個時辰前喝的,但他上頭得比較慢。
“逆子!”
阿寧眼尖,見莊主又要去找棒子,趕緊拉著自家腿軟頭暈的公子一路飛奔。
柳拂書:“你給我回來!”
柳弦安迅速溜進自己的水榭。
滿山莊的雞飛狗跳,家丁都在偷笑。
而梁戍卻像是處在另一重世界。
從赤霞城到萬里鏢局所在萬里城,一路都是走官道。眾人連續遇到了兩群流民,雖說數量不多,但聽他們所言,今年水患帶來的影響著實不小,就算朝廷調撥了糧食,可分配到個人頭上,總是緊巴巴的,大家只好想辦法各自找活路。
“能有什麼活路。”程素月道,“無非就是有親戚的投靠親戚,沒親戚的換一個地方討生活,可受水患影響的又何止三五座城,千里沃野皆成瘡痍,百姓僅靠著雙腿,能走多遠。”
高林暗自嘆氣,誰都知道,這事兒最后還是得由朝廷出馬,徹底將河流改道,大工程啊。放在繁華盛世去做,百姓尚且要脫一層皮,更何況目前大琰才剛剛緩過一口氣——還沒徹底緩全乎了,國庫八成連銀缸的底子都沒鋪滿。
“王爺!”隊伍行至萬里城外,兩名驍王府的護衛策馬而來。他們此前被派往萬里鏢局盯著何嬈,原以為是一次普普通通的任務,結果卻硬生生盯出了一場兼顧倫理與陰謀的情感大戲,看得幾個年輕小伙將來連親都不大敢成了,忒嚇人。
梁戍問:“怎麼回事?”
“回王爺,我們剛到城里第一天,就撞上了何嬈與寒松堂的堂主幽會。”護衛道,“在商議要如何一步一步吞下萬里鏢局。”
寒松堂在江湖中,也算是個頗有威望的門派,堂主人稱韓三巖,長得著實磕磣,該長毛的地方不長,不該長的地方倒蔥郁一片,整個人活像個只把腦袋削了皮的圓紫茄子,高林牙疼:“那位何夫人還真是不挑。
”
要搞倒一家鏢局,可真是太簡單了。韓三巖先是籌了一批據說價值連城的珠寶,交給萬里鏢局押運,常萬里不敢馬虎,親自走了這趟鏢,卻還是遭了劫。按照規矩,貨物有損就得照價賠給客人,常萬里一時拿不出這麼多錢,韓三巖便糾結了一群人,天天上門叫囂,搞得整座鏢局烏煙瘴氣。
“何嬈呢?”
“一直在吹枕頭風,讓常萬里將鏢局抵押給寒松堂。”護衛道,“常萬里的內力不低,我們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并沒有聽到太多。”
能跟隨在梁戍身邊的護衛,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連他們都無法近身,足以證明常萬里的功夫是能在中原武林排上名號的,再加上這次是走重鏢,他定然帶了不少鏢師,如此竟還能中計失鏢,程素月好奇:“當時你們在場嗎,搶他的是什麼人?”
“我一直跟著常萬里,搶他的是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那男人出招極為詭異邪門,又極快,中途他的面具曾短暫脫落一瞬,臉色蒼白,眼睛上挑,像是畫中的狐妖,大概……十六七歲。”
程素月稀罕,十六七歲就能有這功夫?
“搶完之后呢?”
“我們跟丟了面具人,不過那批財寶并沒有被他帶走,而是被韓三巖藏在了一處高險的山洞中。”
“面具人是誰請來的?”
“何嬈。當初她提出劫鏢的計謀,韓三巖說想劫常萬里并不容易,何嬈便稱她有一位故人,功夫極高,足以打敗常萬里。此人正好欠著她一份人情,這份人情雖不夠殺人,卻足夠劫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