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月驗完毒后,正準備差人送上山,卻被驍王殿下中途截胡。她一邊備馬一邊問:“王爺最近怎麼總往大坎山上去?”
梁戍答:“因為風景好。”
程素月沒懂,不就是光禿禿的一座綠山,雖說夏日里的確百花繁盛,但十座山有八座不都長這樣,能有多好的風景,竟值得一趟又一趟地專門去看,看得連玄蛟都認下了那條路,到了分岔道口,馬頭一甩,拐彎拐得風雷轟轟,連一絲猶豫也無。
這回也是一樣,程素月還沒掛好馬鞍,它已經在原地跺腳擺頭打了半天響鼻,將“迫不及待”四個字詮釋得分外淋漓,還噴了姑娘一臉口水。
程素月拍了一把馬臀,笑罵:“混賬東西,那山上又沒你媳婦,一天天的急什麼?”
罵完一回頭,就撞上了自家王爺皮笑肉不笑的眼神,頓時一股涼意鉆腦髓,三伏天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別問,不敢動。
梁戍從她手里接過點心匣子:“扣你十天月銀。”
“啊?”程素月哭喪著臉,“我下回不罵它了行不行?”
“不行。”梁戍翻身上馬,“讓你長點記性,省的以后再胡言亂語。”
“可是……”程素月眼睜睜地看著玄蛟一路絕塵而去,帶著對十天月銀的心痛嘟囔,“可是我又沒說錯。”
那山上確實沒有媳婦啊!
只有柳二公子的小紅馬,最近心情還不太好,因為阿寧想讓它減減肥,所以削減了不少夜食。此時它正在馬廄里咀嚼著沒滋味的干草,聽見遠處傳來玄蛟的嘶鳴,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柳弦安也聽到了玄蛟的叫聲,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讓后面排隊的百姓先回去吃飯,下午再來。
自己則一路回到住處,果然見桌上多了個點心匣子,洗凈手打開之后,一只一只的小兔子分外可愛。
梁戍從門外進來,手里還拎著一小壺酒,香氣濃郁,上頭貼著紅色的封簽。
柳弦安問:“城中有人成親?”
“誰會選在這種時候成親,要什麼沒什麼,酒樓里怕是連席都湊不出十桌。”梁戍道,“是石瀚海在樹下埋的酒,他侄女成親時用了一些,這是剩下的。”
“原來是女兒紅啊。”柳弦安倒了一小杯,“沾點喜氣。”
梁戍皺眉:“嗓子怎麼啞成這樣?”
柳弦安抿了一小口酒:“說了一早上話。阿寧治好了桑延年的驚懼病,他今晨主動提出要來幫忙,我就讓他坐在一旁看著,順便講了取蠱蟲時應該注意的事情。”
“聽懂了嗎?”
“沒有。”柳弦安道,“我并沒有問,不過看他的表情,應該是半句都沒聽明白的。 ”
梁戍暗自搖頭,給自己也斟了一杯酒。
柳弦安吃完兩三個米糕,肚子一飽,就又想起了昨晚的夢境。
梁戍問:“在想什麼?”
“啊?”柳弦安心虛地回神,“沒什麼。”
梁戍道:“看著不像是沒什麼。”
柳弦安嘴硬:“確實沒什麼。”
但也可以勉強有一有。
他斟酌再三,又捏起一塊米糕,假裝很不經意地說:“我有一位朋友。”
梁戍一笑:“好,你有一位朋友,然后呢?”
“然后他總是在洗澡,一洗就洗很久。”柳弦安問,“王爺覺得這是因為什麼?”
梁戍看著手中酒杯:“或許是他覺得自己身上罪孽太多,殺氣太重,所以想洗掉一些。”
柳弦安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一時竟愣了。
“不對嗎?”梁戍看著他,“那也可能是因為別的吧,總歸一個人若是覺得自己干凈,是不會一直洗澡的。
”
柳弦安便沒有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梁戍突然伸出一根手指,像敲門一樣,在他腦袋上叩了三下。
柳弦安不解:“王爺做什麼?”
梁戍道:“叫你這位朋友出來,別再洗澡了,有些東西是洗不掉的,徒增煩惱而已,倒不如與我們共飲一杯。”
柳弦安說:“王爺怎麼知——”他原本想問,王爺怎麼知道一定是大道中的朋友,可轉念一想,也對,自己在現實里沒有朋友。
梁戍笑著問:“出來了嗎?”
三千大道中的柳二公子閉起眼睛,將濕漉漉的驍王殿下從水潭里使勁拽出來,又讓他穿了件大袍子。
“出來了。”
不僅出來了,還被塞了一小壺女兒紅,一只香甜的兔子米糕,待客待得極為周到。
梁戍舉起酒杯,對著空氣一碰:“那請他喝酒。”
柳弦安也有樣學樣。
兩人就這麼你一杯我一杯,和另一個世界里的驍王殿下喝起了酒,就是柳二公子比較累,得兩頭跑。
酒壺很快就空了,阿寧在外頭提醒,說百姓們已經重新排好了隊。
“去吧。”梁戍站起來,“有空問一問你那位朋友愛喝什麼酒,下次我再送一壺。”
柳弦安答應:“好。”
他打開門,目送梁戍一路離開。阿寧悄聲問:“公子,你和王爺聊什麼了,怎麼兩人看著都這麼高興?”
“沒什麼。”柳弦安裝模作樣地擺手。
阿寧無語地說:“可公子你都笑成了這樣。”
“哎呀,就是,”柳弦安靠在門框上,想了一會兒,“第一次有人陪我的朋友喝酒。”雖然從嚴格意義上來說,驍王殿下其實是在自己陪自己,但他并不知道的嘛,卻依舊愿意三人共飲,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