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邱大興便是那日咋咋呼呼要占山為王的、曾服役于西北大營的男子,這回為了能讓驍王殿下多看自己兩眼,下山后好向媳婦吹噓,他沒少跑前跑后。梁戍問:“只有邱大興嗎,那個大夫呢?”
“他啊,”柳弦安放下空水杯,“上山第一天隨我去了趟停尸房,結果直到今日還躺在床上。”
梁戍揉揉太陽穴,搞了半天,自己這是給他派了個累贅添亂?
這時阿寧端著木盆推開門,口中催促:“公子我們快動身吧,邱大哥已經來……王爺?”
他趕忙放下手里的東西行禮,卻被梁戍制止:“三更半夜,要動身去何處?”
“去后山沐浴。”阿寧解釋,“所有的浴桶都拿去給百姓用了。”幸而最近天氣不冷,后山不遠處又恰好有一汪溫熱淺泉,所以柳弦安這兩天都是去那里泡澡。
梁戍指著外頭:“與邱大興一起?”
柳弦安明顯被噎了一下。
阿寧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公子,見他并沒有要阻攔的意思,便道:“前兩天公子沐浴時,總有人舔著臉跟來,還有躲在樹上的,趕都趕不走,后來邱大哥知道了,便說由他守在路口,這才總算消停了些。”
梁戍皺眉:“病人?”
阿寧點頭:“可也總不能因為這個,就不救他們吧,一個個還嬉皮笑臉,氣人得很。”
梁戍從阿寧手中抽過木盆:“讓邱大興不必再跟,今晚我與你家公子去后山。”
于是柳弦安又想起了前幾日那奇詭的夢,頓時渾身都不自在起來,他本欲制止,阿寧卻已經聽話地噔噔跑出去,三言兩語將邱大興打發走了。
“……”
這一晚的月色依舊極好,云環似飄帶,將天空也纏得軟而蓬松。
那一汪溫泉距離住處并不遠,否則按照柳二公子的走路速度,每晚怕是洗完澡,差不多也就該到了天亮。
待到了溫泉旁,梁戍把木盆放到地上,自己退到小路拐彎處,沒了蹤影。柳弦安稍微松了口氣,覺得現實還是要比夢境好上許多的,他解開衣帶,把自己浸入水中,三千大道方才既然打了烊,他便也沒有再強行開張,只半閉起眼睛,將大腦徹底放空,舒舒服服享受著這一天里難得的自在安寧。
山道另一頭,窸窸窣窣出現了幾個黑影。
他們就是阿寧口中“嬉皮笑臉,趕都趕不走”的混混,連本地人也看不上的流氓痞子。平日里總愛調戲大姑娘小媳婦,口中沒一句正經話,上山后見到柳弦安,更是連骨頭都酥了半邊——其實他們先前對男人沒興趣,現在對男人也沒興趣,但架不住柳二公子生得實在仙氣飄飄,美好得不似凡塵中人。
而對于美好的東西,有人愿意規規矩矩捧著護著,比如邱大興,有人卻更愿意用污泥去潑,比如這群痞子,潑臟了,打傷了,再逗得對方發了火,他們便哈哈大笑,雖然自己也沒占到什麼實質性的便宜,但總覺得得意非凡,像是干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方才他們見邱大興回房,猜到柳弦安今晚是獨自沐浴,便又趕緊叫上同伴跟了來,閑是真閑,猥瑣也是真猥瑣。
“走快些,去將他的衣服藏了。”
笑聲又起,看來都對這“妙計”滿意至極,腳步也加快幾分。眼看著溫泉就在不遠處,眾人摩拳擦掌,正欲上前實施計劃,卻渾身一僵。
“唔,唔唔!”
他們站在原地,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動不了了!雖然剛才還好好的,可現在不知為何,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腿就像是被灌入了鉛,再不能邁動半步,哪怕用盡了渾身力氣掙扎,也只能像雕塑一般杵在泥里,從嗓子里發出含糊的氣音。
活像個傻子。
有膽小的,當場就嚇得尿了一地,不能動歸不能動,倒不耽誤下三路。
這時從陰影中緩步走出一個男人,衣著考究華美,云錦黑袍被風吹起時,真真像畫里畫的索命修羅,可又不像修羅那般青面獠牙,反倒生得身材高大,面容更是俊美異常,一對眉峰斜飛入鬢,雙眼如暗夜寒潭,看一眼,就叫人連血液都涼了半截。
眾人抖若篩糠,如同在盯一尊鬼神——也確實是鬼神吧,否則誰能在一瞬之間,就將所有人剝了聲音,定住身形?
梁戍掃了一眼這群身強力壯、卻不務正業的廢物,心中厭惡至極,反手一袖將他們打得重重跌倒在地,人摞著人,嘎巴脆響,也不知斷了幾根骨頭。兩名護衛自高處落地,跪地道:“王爺。”
“帶下山交給石瀚海。”梁戍轉身往溫泉的方向走,“賞一頓板子,再丟進牢里餓兩天,本王要親自處置他們。”
……
柳弦安此時已經洗完了澡,正裹著一件單衣,坐在岸邊不緊不慢地擦頭發,雙足依舊浸在水中,在月色下,整個人白得發光。
梁戍刻意放重了腳步聲。
柳弦安果然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他將濕發挽好,又取過一邊的衣裳穿了,再想穿外袍,卻看著上頭的臟污手下一頓。
梁戍上前問:“阿寧沒給你準備別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