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對此倒無所謂,莫說三個,就算跟十個百個都成,要不是為了做做樣子,得將脈象一一記錄歸檔,他差不多半天就能看完所有人。不過現在就算要記錄,也只多用了一天而已。
山下府衙,梁戍也收到了程素月的信函。
石瀚海急問:“如何了?”
梁戍道:“解決了。”
“解決了?”石瀚海聞言不可置信,“王爺的意思,是說瘟疫將散,赤霞城的生活馬上就能恢復正常?”他覺得自己簡直在聽一件不可能的事,“可柳公子才上山不到兩天。”
是啊,才不到兩天。梁戍微微挑眉,覺得自己以后或許應該再多相信他一些,畢竟睡仙雖然沒有行醫經驗,卻有萬卷書冊,三千大道,和四萬八千歲的驚人年紀。
大坎山上,柳弦安正在陪著桃花吃飯,打趣道:“你怎麼這麼愛吃油餅?”
“好吃。”桃花給他也掰下一塊,柳弦安想接,抬眼見杜荊正帶著人過來,便搖頭示意小姑娘自己吃。
桃花卻不吃了,她站起來想跑,反被杜荊叫住。弟子從食盒中取出一碗藥,讓她趁熱服下。
“我不想喝。”可能是因為有柳弦安在身邊,桃花多了一些膽量。
杜荊不悅:“快些,后頭還有別的病人在等藥,休要浪費時間。”
桃花求助地看向柳弦安。
“杜大夫。”柳弦安站起來,“把藥放在這里吧,等會我看著她喝。”
“涼了,藥效就會大打折扣。”杜荊看起來并不打算離開,“石大夫還是繼續去診你的脈吧。”
這話說得嘲諷,人群里有人嗤笑。桃花又想溜,端著藥的人已沒了耐心,捏起她的下巴就要硬灌,桃花在掙扎中不慎打翻藥碗,對方更是惱羞成怒,抬手就要教訓這不聽話的丫頭。
“住手!”柳弦安上前阻止,對方又哪里會聽他的,兩名弟子嫌他話多礙事,正要將人拉到一邊,可手還沒搭上肩膀,大臂便如同被一股看不見的妖力扭轉,生生向外撇出了詭異的幅度。
“嘎巴!”
兩人雙雙慘叫跌倒,柳弦安對這種場面已經有了經驗,回頭一看,一身黑衣的驍王殿下果然正站在樹下,面色冷而不悅。
“旁人都來抓你了,自己不知道躲開?”
“哦。”
梁戍是沒有易容的,那杜荊先前不管見沒見過他,只要有點腦子,都應該知道能有此般氣度、此般功夫的人,絕不該是眼前赤腳郎中的朋友,于是轉身欲走,可哪里還有機會,程素月此時也從另一頭趕了過來,杜荊見出逃無門,便咬牙下令:“殺了他們!”
“是!”眾弟子紛紛抽出軟劍,卻都是會功夫的。柳弦安在旁提醒:“小心有毒!”
確實有毒,劍刃全部淬出藍光。但再有毒,也架不住驍王殿下的功夫高得邪門,杜荊其實已經算是有些身手,照舊擋不了十招便落于下風,情急之下,他竟想拿樹下的柳弦安做肉盾,反被一道劍氣掃得肋骨斷裂,“砰”一聲摔在了程素月腳下。
杜荊掙扎著爬起來,勉強與程素月對了兩招,又跌跌撞撞向著另一頭逃。梁戍將傻站在樹下的柳弦安拎起來,丟到另一片空地上:“去看著,別讓他死了。”
柳二公子答應一聲,一路小跑地去追程素月,還惦記著要不要回去先拿個藥箱,但很快他就發現,沒必要。
程素月蹲在林子里,正在用力拍杜荊的臉:“喂,喂喂,你醒醒啊!我家王爺沒讓你死!柳二公子,你快來看看,他還有沒有救?”
柳弦安翻開眼皮,又試了試脈象,搖頭:“沒救。”
程素月哭喪著臉:“我才一刻沒留意,他就自盡了,怎麼辦,王爺肯定會怪罪我們。”
柳弦安吃驚:“這和我有什麼關系?”
程素月答:“因為你沒能救活他。”
“……”
兩人正在大眼瞪小眼,梁戍卻已經解決完剩余那些弟子,過來了。
“還活著嗎?”他問。
程素月沒敢開腔。
柳弦安只好硬起頭皮答:“……栩栩如生。”
第14章
柳弦安此時仍頂著那副假面,本就眼角耷拉,再配上僵硬而又無辜的表情,直看得梁戍頭皮一陣發麻,于是大步上前往他耳后一摸索,將面具整張揭了下來,方才覺得順眼了些。
杜荊已經死了,咬破口中毒丸,死得九頭牛都拉不回。梁戍將他的尸體踢過來,看著那張雙目圓瞪、表情扭曲的臉,皺眉問:“你管這叫栩栩如生?”
柳弦安摸著被面具撕痛的臉頰,辯解稱:“方才看著確實挺活。”
但現在看著也確實是不活了。在杜荊服毒自盡后,他的血管與筋脈都呈現一種詭異的收縮趨勢,像是布袋的抽繩被拉緊,將整個人帶得四肢蜷起、五官變形,再加上七竅還在不斷流出黑血,形容可謂恐怖至極。
柳弦安又道:“毒藥是藏于他牙齒中的,恐早已料想到會有這一天,程姑娘就算再謹慎,也防不住他。”
梁戍也見過不少自殺之人,但毒藥來來回回就那幾樣,像杜荊這種不僅要死,還要死得這般痛苦詭異……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對方那圓瞪的眼睛,像是寫滿了某種陰森的詛咒,邪門得緊,于是一腳將他又踹翻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