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微聳,再將背稍稍一彎,一塊板子掉下來砸中十個人,有八個差不多都是這種走路姿勢——驍王殿下抽空親自教的。
于是程姑娘又多了一條寶貴的人生經驗:男人,真的會演。
待柳弦安一行人來到前廳時,石瀚海已經向杜荊介紹完了三人的身份,說他們是自己的遠親,游方郎中出身,后來有幸去白鶴山莊幫過幾天工,所以學得了一些治療時疫的法子。
杜荊問:“是石兄請的他們嗎?先前怎麼從未見提起過。”
“一則不確定他們能不能來,二則也怕杜兄多心。”石瀚海氣喘道,“我并非信不過杜兄的醫術,但目前城中的情況,能多一些大夫總是好的。”
“這就不是我多心,而是石兄你多心了。”杜荊連連搖頭,“能在白鶴山莊中學習,定然也是醫術高明的——”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了從大門里進來的三個人,穿著粗布短衫,行為拘謹,除了那名姑娘眉眼還稍微周正大方些,余下兩名男子,像貨郎也要多過像郎中。
白鶴山莊連這種人也收嗎?杜荊心生疑惑,便主動出言相問,結果半天才問明白,原來所謂“幫過幾天工”,是去人家后院里切過幾天的藥材。
阿寧可能自己也心虛,所以又沒什麼底氣地補了一句:“但治療時疫的書,我們也是看過許多的,是吧,哥。”
柳弦安點頭:“對,杜大夫只管放心。”
“諸位是石兄親自請來的,在下怎會不放心。”杜荊笑道,“那三位準備何時上山?”
“現在就去。”柳弦安站起身,“治病救人,一刻耽擱不得,我們來時也買了些清熱解毒的藥材,也一并帶上。
”
杜荊對此并沒有什麼意見,當然也可能是他并沒有將這些赤腳郎中放在眼中。管事很快就安排好了馬車,車夫看起來也是西南打扮,所以三人一路都沒有說話,阿寧趴在車窗往外看風景,程素月在心里又過了一遍梁戍的計劃,至于柳二公子,則是早早就靠在角落里,再度心無旁騖睡得大夢四起,由此可見忙也好閑也好險也好,睡覺神游都是他的頭等大事,耽擱不得。
阿寧看夠了風景,就撐著腮幫子想,這世上真的還能找出一件事,或者一個人,可以讓自家公子輾轉難眠嗎?
應該不會有吧,畢竟前些年白鶴山莊里進了賊,護院們東追西趕嘈雜一片,雞飛狗跳到隔壁街道和官府都來探究竟了,公子也沒被吵醒,第二天早上旁人提起時,他還滿眼惺忪茫然,簡直厲害得不行。
馬車在山道上行駛了許久,才終于抵達大坎山。平地上整整齊齊搭建著房屋,環境也是整潔干凈的。柳弦安在臉上蒙好布巾,跳下馬車問杜荊:“為何不見病人?”
“都在房中待著。”杜荊答道,“他們身體虛弱,平時很少出門。”
柳弦安在心里搖頭,此時外頭沒有風,太陽又正好,不讓病患出來走動,卻將他們關在陰暗的房中。不過初來乍到,他也沒有多話,只是與阿寧一道將藥材搬進房中,程素月則是繞著房屋四處轉了一圈,粗略計算,這里大概有五十多名百姓,十余名大夫。
“小兄弟,那你們就先忙。”杜荊說,“有什麼事,只管來找我。”
柳弦安搬藥搬累了,正在單手叉著腰擦汗:“成!”
嗓子粗的,將阿寧都嚇了一跳。
在演戲方面,柳二公子和驍王殿下還是有一些相似處的,都不必刻意去學,但在需要的時候,隨時都能登上臺子唱。
杜荊的弟子也沒把這些人當回事,正好方便了柳弦安行事。
東側有一間房,門半開著,門檻上坐了個七八歲的小姑娘,正在捧著一張油餅吃。
柳弦安一眼就認出了她,或者說得更確切一點,是認出了那張餅,正是前兩天夜探時,小兩口連夜炸的那一鍋。
見到有陌生人來,小女孩有些緊張,站起來就想進屋,柳弦安趕忙叫住她:“別走。”
因為四下無人,所以柳二公子并沒有刻意裝出粗嗓,聲音如清泉溫柔,小女孩果然停住了腳步,抬頭怯生生地看著他。
柳弦安蹲在她面前:“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桃花,小桃花。”
“小桃花。”柳弦安笑道,“桃花灼灼有光輝,無數成蹊點更飛,誰給你取的名字呀,怎麼會這麼好聽?”
小女孩沒怎麼讀書,聽不太懂這句詩,但還是被夸得紅了臉:“是我娘取的。”
柳弦安用指背試了試她的額溫,依舊燙手:“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頭昏,咳嗽,記不住事情,惡心,總是吐,沒力氣,有時候睡到半夜,手腳突然就痛極了。”
柳弦安道:“能將癥狀說得這麼清楚,你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其余人呢,也同你一樣嗎?”
桃花點頭:“嗯,一樣。”
“我是新來的大夫,也是石大人的親戚。”柳弦安問,“你怕不怕扎針?”
“怕。”
“但是扎了針,病就能好得更快,病好了,你才能下山見到爹娘,我聽說除了油餅,他們還在家里給你準備了許多好吃的。
”
桃花低聲嘟囔:“那我還是害怕。”
“不如閉上眼睛呢?”柳弦安提議,“閉上眼睛,就不害怕了,而且我用的針很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