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現在看來倒是低估了,草包做不出欺君罔上的事——人家至少也是個膽大包天的草包。
梁戍又看向自己身側。
柳弦安道:“在赤霞城附近的常安城,有白鶴山莊開設的醫館,里面有至少兩百名弟子,如有需要,可供王爺任意差遣。”
至于自己要不要跟去,柳二公子則是一如既往地沒有考慮,因為多自己一個,或者少自己一個,都不會對赤霞城的瘟疫產生任何大的影響,既然去與不去一樣,那就去與不去都可以。
不過考慮到此行的任務并沒有完成,柳弦安最終還是追隨梁戍,踏上了前往赤霞城的路。
阿寧初時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麼剿匪剿著剿著,就突然又要去赤霞城,不過后頭聽說王爺是要去查看災荒與瘟疫,態度便立刻嚴肅起來,先將事件原委寫了封書信送往白鶴山莊,又把沿途要經過的城池、以及要在哪一座城池里買哪種藥,全部記下來交給程素月,又仔細叮囑兩三回,讓她務必分地分批地購買。
旁邊的護衛沒搞懂:“這麼麻煩,為何不能在同一地買齊?”
程素月道:“一來不好儲存,二來我們若搬空一座城所有的藥房,那當地百姓病了要去哪里看?”說完后,又轉向阿寧道,“小兄弟放心,我會按照你寫的去買。”
阿寧點點頭,又從袖中取出幾瓶配好的清涼藥油送給程素月,這才轉身跑回馬車。他身型瘦小,面容也嫩生,但說起藥材時卻不卑不亢,頭頭是道,將發生瘟疫時一切可能遇到的狀況都做出了預想。
白鶴山莊,當真是個厲害地方。
想及此處,程素月又忍不住看向馬車,簾子依舊垂著。同行這幾天,她鮮少見到柳弦安出來溜達,說真的,這還是程姑娘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麼不怕悶、不怕坐的男人。于是她調轉馬頭去找高林,小聲問:“哥,柳二公子怎麼也不同我們一起吃飯?”
“你管這事做什麼。”高林警覺地告誡她,“他可是公主相中的人,你別搗亂。”
“哎呀,我不搗亂,我就是好奇。”程素月用胳膊肘搗搗他,“哥,你說柳二公子都好看成這樣了,那她妹妹不得美得跟仙女一樣,咱王爺居然都看不上嗎?”
提到這件事,高副將立刻想起了柳小姐那擲地有聲的跳湖大計劃,繼而開始牙疼頭疼渾身疼:“行了,不該你管的事情別管,這一趟既有赤霞城的瘟疫,又有萬里鏢局的前朝舊案,難道還不夠你我忙的?”
程素月“哦”了一聲,終于暫時收起好奇。她知曉譚大人在王爺心里的位置,算孩童時期的半個老師,聽說慘案發生的前一個月,他還在譚府里與幾位小公子一起混吃混喝,約好了等山中梨花堆雪時,就同去獵場射箭玩耍,誰曾想,沒多久就傳來譚家滿門喪命,血染長街的消息。
當時整座王城都炸了鍋,各種謠言沸沸揚揚,甚至還有人說幕后那只手是皇上,說譚家人死不瞑目,正化成厲鬼四處亂飄。百姓人心惶惶,恨不能將辟邪符咒從頭貼到腳。原本花團錦簇的繁華之都,像是一瞬間就被陰云籠罩了。
而梁戍同樣陷入了這片濃而不散的黑影中。
他那時尚不滿十歲,先前從未嘗過親朋離世的滋味,原本聽說譚大人要被打入天牢,已是心急如焚,殊不知更慘烈的現實還在后頭。發喪那一日,黑漆漆的棺材一口接一口被抬出譚府,卻連個哭靈的人都沒有。
梁戍只被允許登上城墻,遠遠地目送了譚大人與玩伴們最后一程,送喪的隊伍出城時,一陣狂風也恰好吹散了他手中拿著的一疊紙錢。
飄飄灑灑,似下了一場春日里的梨花雪。
……
白鶴山莊在收到阿寧的消息后,很快就回了信,除了讓他們聽從驍王殿下的安排,還送來許多銀票,方便沿途采買藥材。除此之外,柳拂書不忘給兒子單獨寄一封厚厚叮囑,叮囑他平日里散漫愛瞌睡也就算了,但瘟疫鼠患絕非兒戲,身為白鶴山莊的人,哪怕不通醫術,也要盡量相幫,切不可嫌累嫌煩,成天躺著。
收到這封家書時,柳弦安正在烈日下分揀新買的藥材,曬得整個人都要化了。他覺得自己的爹這輩子是不大可能分得清“因為懶而不想做”和“因為沒必要而不需要做”之間的區別了,所以也并沒有辯解,只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個大大的“好”字,成功達到了讓親爹在拆開信的一瞬間,就怒氣攻心、氣血上腦、險些過去的逆子效果。
這一晚又是宿于林中。
連日奔波,讓所有人都倍感疲憊,尤其是柳弦安,他自打出生到現在,就沒趕過這麼狂野的路,肩頸腰腿沒有一處不酸的,不過酸了正好,能拿來練練拔罐。
“公子!”阿寧被艾灸燙得哇哇直叫。
“別動!”柳弦安笑著壓住他。
另一邊的火堆旁,梁戍披著大氅,旁人看起來是在閉目養神,高林卻一眼就發現他的手正緊緊按在心口處,于是上前關切:“王爺,又是舊傷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