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小秋不喜歡這個繼母,他那陣只有十二三歲,仗著年紀小,經常對著她出言不遜,兩人的關系也就一直不怎麼樣。至于常霄漢,是鏢局僅次于常萬里的二號人物,功夫高強,這些年也是他一直默默護著少主人。
高林問:“所以是那位新夫人命你們在這次出門時,找機會解決了常霄漢和常小秋?”
“是。”鏢師道,“她先給了我們每人一粒明珠,說事成之后,再給一匣。”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取出來,“就是這個。”
不給金不給銀,卻給明珠。梁戍掃了一眼:“她是什麼家世來路?”
“沒有家世,是南方逃災的難民,剛進城時又臟又臭,也不知怎麼就被總鏢頭相中了。”
高林蹲在鏢師面前,接過明珠對著火光慢慢看:“鏢局平時做生意,都是用金銀結賬,那位新夫人就算想在賬目上動手腳,攢點私房錢,到手的也該是金銀。像這種大小的東海明珠,要攢十顆都難,更何況是一整匣,而她既然辛辛苦苦攢了,又何必要拿來買命……還是說你們不收銀子?”
“收,當然收,我們反倒想要折成銀子,哪怕少個一兩成也行。因這明珠雖值錢,卻不好出手,但夫人說她只有這個。”
阿寧在旁聽得咂舌,小聲對柳弦安說:“公子,上回老夫人想要兩顆明珠做耳墜,莊主一直都沒買到合適的,他們竟有滿滿一匣,開鏢局果然門路廣。”
“與鏢局沒關系。”柳弦安依舊裹著毯子,打了個呵欠,“那明珠應該是她在嫁人之前就有的。”
“為什麼呀?”阿寧往他身邊蹭了蹭,將聲音壓得更低,“公子剛才在睡,沒聽到王爺問的,那何嬈沒有家世,是個逃災的難民。
”
“暫且不論難民身份的真假,就算是真的,也能在逃災前先將財物藏好。”柳弦安道,“她在嫁人之后,萬里鏢局生意再紅火,要在三年的時間里攢夠一匣明珠,一是錢不好挪,二來不可能完全無人察覺,她若想將買兇殺人的事完全撇干凈,無論如何也不該落個明珠的把柄在外。”
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明珠并非她嫁入萬里鏢局后所得,這樣就算東窗事發,她也不會被牽連,相反,還能反向幫忙洗一洗嫌疑——畢竟用千兩銀票就能買的兇,傻子才會用價值萬金,又極容易暴露的明珠去換,聽著實在腦子有病。
阿寧明白了,又問:“那我們要去提醒一下高副將嗎?”
“不必,我們能看出來的,驍王殿下與高副將一樣能看出來。”柳弦安道,“你若實在想幫忙,就去送一些止血止疼的傷藥,否則那鏢師也撐不了幾句話。”
主仆二人在樹下的閑談,被風一字不漏地送進了梁戍耳中。片刻后,阿寧果然拿著傷藥小跑過來,高林對他略一點頭:“多謝。”
阿寧見鏢師渾身是傷,全部處理肯定時間不夠,于是只將兩處大傷簡單包扎了一下,又給他喂下幾粒止疼藥丸。整套手法又快又穩,血濺到臉上也神情不改,令高副將當場對白鶴山莊又刮一層目。
梁戍的注意力卻沒在這頭。
高林就覺得自家王爺這個表現吧,倘若是盯柳小姐本人,還能在將來皇上問起時,解釋成是情難自禁的傾慕,但偏偏此時視線的盡頭是柳二公子,就怎麼看怎麼像挑釁的前奏,宮里的眼線正在五步開外站著,我們能不能專注正事,少搞花活。
但驍王殿下顯然沒有好好表演的覺悟,非但沒有,還頗為隨意冷漠地丟下一句“將該問的話都問清楚”,而后便走到柳弦安不遠處,將衣擺一掀,也坐下了。
高林:“……”
阿寧又開始緊張:“高副將!”
高林只好又繼續安慰他:“沒事,王爺應當是想問一些解毒醫理。”
仔細想想,同行的這半天時間里,白鶴山莊的主仆兩人一直在幫忙,而王爺卻一直在搗亂,自己則一直在扯謊,高副將心很痛,為什麼人與人之間品德的層次能差出這麼多?
篝火噼里啪啦地歡快燃燒著。
柳弦安依舊在閉目養神。
梁戍往火堆里丟了塊石頭。
“轟”一聲,火苗被打得飛起一尺多高,迎風掠向樹下。柳弦安睫毛一顫,終于被臉上的燙熱逼得睜開了眼睛。上回在馬車中,他是在綺麗狂夢結束時看到了梁戍,而這回驍王殿下又混入了一片亂舞的火光里,兩次都是亦真亦幻,兩次都是惶惶錯愕,在明與暗的交織中,驚駭不知身處何處。
他稍微平復了一下心跳,往不遠處一望,見高林仍在問話,審訊明顯并沒有結束。
“說說看。”梁戍手里拿著明珠,“那位新夫人為何非要以此為酬?”
柳弦安沒料到對方會來與自己討論這個問題,他勉強將思緒拉回現實,道:“或許她這三年里攢的私房錢不夠收買鏢師,又或許她并不打算真的將明珠送出去。我對萬里鏢局并不了解,不過按照常理,除非常小秋已經威脅到了何嬈的地位,否則她沒必要在錢沒攢夠的時候,就趕著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