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稍微有些詫異,一來詫異他們原來真的有問題,二來詫異高林是怎麼發現的?
高林上前對梁戍道:“主子猜得沒錯,他們走了沒多遠,就想抽刀殺人。”
殺誰?殺鏢師頭目和擔架上躺著的人。若不是高林及時出手,只怕山中早已多了兩具尸體。
“多謝這位義士。”鏢師頭目驚魂未定,顧不得自己還有傷,跪地連連叩首,“還請各位再幫我一回,幫忙將我家少主人送往白鶴山莊,若能救他一命,我常霄漢日后定當以命相報!”
眼見這人趴在一堆亂石上,將腦門子磕得滿是血印,梁戍轉過身,瞥了眼樹下坐著的柳弦安:“能救?”
高林萬分迷惑,這能不能的,柳二公子哪里會知道。
柳弦安站起身,走到擔架旁,這才看清傷者的臉,容貌稚嫩,頂多也就十五六歲,但唇色發青,脈象紊亂,比剛剛更加不如,于是抬頭問:“他方才又被摔了一下?”
高林虎軀一震,稍微刮目,真能看出來?
常霄漢趕忙點頭:“是。”
“不必送往白鶴山莊,摔了一下,毒氣攻心,已經來不及了。”柳弦安伸出手,“阿寧,把你的藥箱借我。”
阿寧一路小跑去馬車里取。
柳弦安打發常霄漢去燒水,自己挽起衣袖,把傷者的身體擺正,又將頭稍微墊高了些。高林看他手法生疏,力氣也不大,完全不像白鶴山莊里那些能徒手接胳膊鋸腿的大名醫們,就從牙縫里往外擠字地問:“王爺,行不行啊,別給人活活治死了。”
梁戍道:“不必捏出這做賊的腔調,柳二公子能聽到。”
高林:“……啊?”
“我不治,他肯定會死。
”柳弦安回答問題時并未抬頭,仍在看著傷者,“姑且一試,我猜應該和書上所寫差不多。”
姑且、我猜、應當、差不多,四大要素一樣不缺,高林覺得,這位不知道哪個門派的少主人可能也就交代在今天了。手下是奸細,受傷被喂毒,打斗時從擔架上滾下來,現在還遇到了一個半吊子大夫,真的是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還是盤算盤算下輩子吧。
“公子。”阿寧把藥箱打開,柳弦安給銀針消了毒,找準穴位的位置,緩緩往里推。他只在施第一根針的時候稍有猶豫,而后便一針比一針利索,手法行云流水,不消片刻就把面前的腦袋扎成了刺猬。
阿寧拿著手帕,替他擦了擦額上的細汗。
常霄漢在燒好水之后,就一直守旁邊,雖目不轉睛盯著,卻完全沒發現這是柳弦安此生頭回看診施針,還覺得他看起來很是胸有成竹,自家少主應當有救。于是懸在嗓子眼的心也就慢慢回到原位,又問阿寧:“不知這位大夫該如何稱呼?”
“我家公子姓柳。”
“柳,姓柳?”常霄漢一驚,“莫非是白鶴山莊的人?”
“是,你聲音小些。”阿寧提醒,“別吵了公子。”
“好好好,我不說話。”常霄漢幾乎要喜極而泣,口中喃喃念著老天保佑,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倒是完全不緊張了。
高林抱著刀站在一旁,心說老天到底有沒有保佑,現在還很難判定,沒看見你家少主已經有出氣沒進氣了嗎,萬一人真沒了,可和我們沒關系。
他正這麼想著,擔架上的昏迷不醒的人突然猛咳出一大口黑血。
阿寧立刻高興地說:“公子,他快醒了。”
高林:“?”
柳弦安將最后一根銀針抽出來,徐徐吐出一口氣:“確實不難。”
“是,柳公子醫術高超,肯定不難。”常霄漢又向他深深作揖,并不知道這里的“不難”,其實是指“按書施針,果然不難”。
那按書開方子,也就一樣不難。
柳家的醫書都是由自己人編纂,各種癥狀、藥理、相生相克法都寫得極細,這也給了柳弦安許多方便。他很快就對癥開出兩張藥方,一張外敷,一張內服。
趁著這個空當,阿寧也取出繃帶,想替常霄漢處理一下胳膊上的傷。他先用干凈的布紗將血污擦拭干凈,還沒來得及上藥,卻像是又發現了什麼古怪,湊近仔細聞了聞,皺起眉道:“你自己也中毒了,沒發現嗎?紅鵝藤曬干后點燃,散出的香氣若是吸入過多,會導致身體虛軟,無法聚神提氣,若是常年用,和吃化功散沒什麼區別。”
“我?”常霄漢經他提醒,才恍惚覺得自己最近是有這麼些個癥狀。萬里鏢局的鏢師出門,入口的東西都要先驗毒,但傷藥與入寢時的室內熏香卻是不會細查的,內鬼若想下手,的確有的是機會。
想起這一路的種種相處,他后背又出了一層劫后余生的冷汗。
“不過你身體底子好,不算大事,緩幾個月就好了。”阿寧纏好繃帶,繼續說:“你家少主的毒已經清理大半,余下的,用藥就能慢慢調理過來,待抵達白鶴城之后,可以去城東找康泰醫館的張大夫,他那既能住宿,也能幫著縫合傷口和煎藥,至于白鶴山莊,向來只接待全國趕著救命的病患,你們就不必再去搶位置了。
”
“好,神醫都說了沒事,那我們自然不會再與別人爭搶。”常霄漢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