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確實咬不動,不過也沒丟到一旁,而是掰下一塊,正在蘸著茶水細嚼慢咽,一旁的小廝也有樣學樣,吃得斯文有禮,主仆二人就這麼坐在斑駁的陽光樹影下,分完了兩張大餅。
高副將看得直懵,連帶對白鶴山莊的伙食產生懷疑,覺得難不成這群人平時都是干嚼藥材當飯,怎麼這都能吃得毫無意見。
梁戍也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他帶人出來全是為了逗樂解悶,現在樂沒了,就開始沒事找事:“本王有說過要在此處歇息嗎?”
高林冤得很,原本我只安排在這里喝茶歇腳,是誰非要用飯的,讓攤主弄了一堆隔夜的餅,結果我看人家柳二公子吃得倒挺高興。
為了避免自家王爺繼續找茬,作出更大的妖,高林主動轉移話題:“今晚可要宿在小眠村?我差人提前去打點。”
“不必。”梁戍將茶盞往桌上一放,“趕路要緊,走到哪里算哪里。”
高林:“……”
什麼叫走到哪里算哪里,這一路除了小眠村,就都是高木深林,連塊平整的空地都難找到。吃硬餅,睡樹林,此等戲弄人的心機手段,簡直和王府里老趙四歲的熊兒子有一比,被小姑娘給揍了,憋三天就憋出來一個去扯人家的頭發,可謂出息驚人。
梁戍看向他:“你在想什麼?”
高林搖頭:“沒有沒有,我什麼都沒有想。”
柳弦安吃完了餅,就被小廝強行拉出去散步消食,兩人齊齊站著打圈按揉胃,反正高林之前是沒見過這種養生權威局的,于是自己也跟著學了兩下,模樣喜感。阿寧沒憋住“撲哧”一樂,柳弦安也笑,而他一笑,場面就很不得了,高林低聲道:“乖乖,怪不得公主非要嫁。
”
梁戍對此不置可否,他大步踏出茶棚,翻身上馬:“出發!”
阿寧將柳弦安扶上馬車,盤算著往后要同高副將混熟一些,看看能不能有機會也給公子討要一匹小馬來騎,好多讓他動一動,別總是吃完了就睡。
心里正想著,一回頭,柳弦安已經又找好了打盹的姿勢。
對于柳二公子來說,馬車里坐著的是王爺還是阿寧,其實是沒多大區別的,因為誰都不耽誤他夢為飛鳥,夢為游魚,此時厲乎天,彼時沒于淵,自由自在得很。
就這麼一路自在到了暮色低垂時。
馬車停在林地深處,篝火也生起四五堆,伙食比中午要好,護衛們去林子里打了野雞,不消片刻就烤得噴香冒油,還有一大包酸甜的野果。
高林拿了一些吃食給阿寧,見他整個人都興高采烈的,不住左顧右盼,便問:“在看什麼?”
阿寧回答:“看林子。”
高林吸取下午“不將不成不什麼,所以叫阿寧”的天書教訓,沒有繼續追問林子有何可看,只是淡淡一頷首,斯文盡顯,盡量不給王府丟人。
柳弦安也在看林子。這是他第一次露宿野外,古木高密林風清爽,風景空曠高遠得像是一幅畫。
圣人以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想來差不多也該是此情此境吧。
他松垮裹起毯子,感慨一聲,愜意萬分。
高林隱隱覺得自家王爺的計劃似乎又要落空。
因為別人家的公子并沒有因為要宿于林中而感到不滿,相反,看著還很舒坦。
這找誰講理去?
梁戍說:“你要是繼續在那里搖頭晃腦,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
高林立刻脖子僵直,不晃不晃。
梁戍重新閉上眼睛:“有人來了。”
高林收起調笑,從護衛手中接過長刀,轉身看向另一頭。
片刻后,果然傳來窸窣腳步聲,以及斷續呻吟,一聲賽一聲凄慘痛苦,放在這黑天半夜的野林子里,毛骨悚然的,和鬧鬼差不了幾分。
阿寧悄悄問:“公子,聽這聲音,是有人受傷了嗎?”
柳弦安點頭:“是。”
從林子里“嘩啦啦”鉆出來一伙人,他們穿著樣式統一的黑衣,應當是出自哪家鏢局或者武行。其中四人用擔架抬著一名傷員,另外有一個看著像是頭目的,上前規規矩矩向高林行禮:“這位大哥,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們今晚也宿在這里,別處實在找不到塊干凈地方。”
“旁邊還有空地,諸位自便,莫吵到我家主人。”高林見火堆上還有幾只剩下的野味,便讓護衛一并給了他們。鏢師連連道謝,挪到一旁也生起火,又將烤肉撕碎,加上餅和水,攪和出一碗肉糊糊,喂了那傷員幾口。
阿寧伸長脖子看:“他傷得可不輕。”
滿身是血,瞳光渙散,胸腔發出的聲音像是在拉風箱。那伙鏢師在喂完飯后,又從行李中翻出傷藥,拔開瓶塞想替他換繃帶。
清風拂過,空氣里泛起一股若有似無的苦甜。
柳弦安突然道:“那是毒藥。”
他這句話說得聲音并不大,可也不小。
四周頓時一片寂靜,鏢師也停下手中動作,驚愕地往這邊看過來。
梁戍微微挑眉:“毒藥?”
第4章
鏢師們雖不知這一行人的身份,但出門在外,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沒有發火,只解釋道:“公子怕是看錯了,這是上好的療傷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