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再深的傷痕也會被時光抹平,不過短短三年,她便一點點疏遠了葉然。一個是姐姐留下的,只有一半葉家血緣的孩子;一個是嫉葉如仇的母親,她當然會選擇母親。
葉然從不怪葉小姨做出的選擇,但他同樣不明白,葉小姨那股等著他服軟、認錯的念頭是從哪里來的。
他緩緩抬頭,燈光下,清凌凌的眼睛如一池湖水,倒映出幾點光芒,“爸,我沒做錯。”
葉父抬眼,看他一眼,接著俯下身,放下紅茶。
“我知道,”短短幾個字,他便明白了葉然的意思,這是葉家父子獨有的交流方式,“下次她再來,你直接給我打電話。”
“嗯。”葉然點頭。
葉父又道:“今年帶你回陳家,是我的錯。”
陳,是葉母之姓。
自從葉母去世,葉陳兩家便多年不曾和解過。
葉父無法容忍葉姥姥對葉然做下的錯事,也無法容忍陳家人的助紂為虐;葉姥姥和葉小姨她們,也無法原諒葉父當年的‘窩囊’‘不干正事’。
兩家人各持己見,直到葉然初中才開始緩和關系。
葉然并不意外,葉父的是非觀很直白,他做錯了事會對葉然道歉,同樣,葉然做錯了事,也必須向他道歉,并寫檢討書。
“我今年帶你回你姥姥那……是因為你姥姥檢查出了腫瘤,良性腫瘤,”葉父斟酌著道:“不帶你回去看她,我怕日后會對你造成影響,但我沒想到,你小姨會直接來找你。”
葉然終于明白葉父今年過年的所作所為,一直淤積在胸口的悶氣終于散了,他道:“我知道了,該回去的時候……我會回去。”
但除此之外,他不會多做別的。
葉父輕輕嘆了口氣,抿了口紅茶:“你能這麼想很好。”
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起身:“時間不早了,你先睡吧,后天我讓家政公司來打掃屋子。”
“好。”
葉然送他出門。
走廊內,葉父的背影仿佛比以往更加蒼老。
葉然握著門把手,沉默地看他許久,才轉過身,一步步走到床邊,疲憊的坐下,空茫的眼睛盯著虛空一點,胡亂的想著事。
床頭燈凝聚成的昏黃光點,似隨風飄蕩的小火苗。
下一秒,一片陰影襲來。
葉然的視線里出現了一個人,男人俯身湊到他臉前,狹長漆黑的鳳眸如一方墨硯,目光深深,映出他有些低落的眉眼。
葉然抿抿唇。
沈時抬手摸著他的后頸,垂著眼,把他抱進懷里,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沒穿上衣,直到臉頰觸碰到一片溫熱凝實的肌肉,葉然才陡然反應過來,身體頓時變得僵硬,呼吸也顫顫抖抖的,艱難的說:“你……你先穿上衣服。”
沈時哦了聲,若無其事道:“沒事,我不在意。”
葉然:“……”可我很在意啊!
他所有難過的心思都隨著這句話煙消云散,幾乎是火燒眉頭的從沈時懷里掙脫,干咳一聲后,紅著耳廓匆匆走向浴室:“……我把碗送下去。”
沈時散漫的靠著床頭,盯著他:“好。”
葉然不敢回頭,走得飛快。
不過再窘迫,離開前,他還是小心的關好房門。
怕葉父會殺個回馬槍,他快速跑下樓,洗好碗,又三步并兩步的跨著樓梯臺階,上了樓。
書房的燈已經關了。
葉父回了臥室,門緊閉著,應該是要洗澡睡覺。
葉然松了口氣,進屋前,他握著門把手的手緊了緊,半晌,才推開門,走進臥室。
沈時還保持著他離開前的動作沒動。
昏暗的燈光灑在他身側,他低垂著眼,擺弄手機,幽幽的熒光倒映在他臉上,能看見幾分倦意與冷淡。
整整十三個小時的飛行時間,沈時一直沒休息過,到北京后又要倒時差,相當于一整天沒睡過覺。
下午三個小時的補眠只是杯水車薪,葉然不由皺起眉,在他開口前,說道:“太晚了,睡覺吧。”
沈時看著他,沒反對:“我先洗?”
“嗯,”葉然走到衣柜前,開始給他找睡衣:“我這里有幾套備用睡衣,是阿瑜買大了的,你看看能不能穿。”
沈時瞇起眼睛:“安瑜……買大了的?”
雖然早就知道安瑜住在葉家,但沈時敏銳的覺察到什麼不對,他忽然反應過來,眼神瞬間變得黑沉:“你們一起睡?”
“是呀,”葉然有些奇怪:“你不是知道嗎?”
“我以為,”沈時壓下起伏的情緒,克制的說:“他在你屋子是要和你聊天。”
“不是啊,”葉然忍不住笑起來,絲毫沒有發現他語氣中的不對:“我們兩個從小就一起睡,都習慣了。”
沈時盯著他,幾秒后,眼神恢復平淡,深處卻滾動著某種濃稠的墨色。
他從葉然手里抽走一條睡褲,褲子是絲綢質感,垂墜感很明顯,葉然一愣:“欸,你沒拿上衣。”
“小了。”沈時頭也沒回,勁瘦結實的后背肌肉線條舒展開來,利落的延伸至松緊衛褲下。
他徑直推開浴室門,走了進去。
葉然移開眼。
“……哦。”
*
這天晚上,兩個人睡得很早。
十點鐘,準時熄滅了床頭燈。
葉然也有點困,一到冬天他就不停的想睡覺,被窩里充斥著洋甘菊的清香,葉然規規矩矩地穿著睡衣,柔軟烏黑的頭發散落在枕頭上,他側著身,借著月光,小聲的和沈時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