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一頓,終于看見了馬路對面那道從樹影中走出的身影。
高瘦、頎長。
滿身風雪。
……
葉然呼吸不穩,幾乎顫栗的。
他沒想到會在這看見沈時,也沒想到會看見這副模樣的沈時。
他很快便穿過了馬路,風雪如刀子般割的他臉龐生疼。
光線太暗了,他看不清沈時的表情,只能看見沈時肩膀上落得厚厚一層雪。
“沈時!”黑暗中,他一步一步朝沈時走過去,瞇著眼睛,被風雪冰的渾身都在發抖,“你怎麼在這?”
沈時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一動不動的,許久,才低下頭,看向他。
他看見了葉然,葉然背對著旅館昏黃的光線,因為焦急而皺著眉,總是顯得溫吞且柔軟的眼睛里閃爍著微光,仰頭看著他,唇瓣一張一合,似乎在對他說著什麼。
沈時安靜幾秒,身體因為刻意的回避,而聽不清葉然的話。
他只能聽見耳邊呼嘯的風雪。
這兩個小時,他站在冰天雪地中,用寒冷的溫度降低體內的戾氣與不冷靜。
就像現在,他已經可以用很平靜的語氣,忽視掉那邊那個礙眼的人,壓制住心底噴涌的嫉妒,對葉然溫和地說:“圣誕快樂。”
葉然僵住了。
他的眼睛總會誠實的反應此時的心情,就像此刻,那雙眼睛緩緩彎了下,弧度輕柔而漂亮,像圣誕樹上掛著的小彩燈。
這一次他終于聽見了葉然的聲音:“沈時,圣誕快樂。”
聽覺漸漸變得清晰。
風聲也不再那麼喧囂逼人。
他重新掌控了身體的所有權,眼瞼卻依舊是低垂的,沒有看那邊的人影一眼,在葉然安靜的注視中,他感覺自己似乎笑了下,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克制又守矩,如約法三章中明文規定的那樣。
他沒有違約,所以葉然也不可以違約。
在約法三章的期限內,他們就應該這麼繼續糾纏下去。
“我該回去了。”
他收起僵冷的手掌,在口袋里動了動,沒有感受到應有的觸感與溫度,沈時的語氣絲毫不變,對葉然說:“明年見。”
說完,他抽身離去,走向大G所在的、更深的黑暗。
那張英俊溫和的臉,在脫離葉然視線的剎那,變得寡淡而無味。
像再沒了什麼需要重視和在意的東西,他面無表情,插在口袋里的五指緊握成拳,神經質的繃緊、放松、再繃緊。
于庭和姜筠縮成兩個小雞仔,眼睜睜看著沈時耐心的和葉然說完話,接著便沒了任何動作的,徑直朝車子走來。
這一幕實在超出兩人預想的任何一幅畫面。
簡直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真實寫照。
他們只能看見沈時平靜到恐怖的臉色,以及忽然有了動作的葉然。
下一秒,這片天地里剩下的三個人,同時睜大了眼。
……
葉然冷的身體都在發顫,他快步追上沈時的腳步,下意識地牽住他的袖口,沈時被他牽的一怔,許久,才微微側過頭,輕聲問他:“怎麼了?”
他嗓音被寒風吹得低冷,聽不太清。
葉然大腦一片空白。
被他問的更加茫然。
幾秒后,他緩慢的、不知所措地說:“那個……那個男生,是我的朋友。”
莫名其妙的,他感覺沈時在難過。
難過的原因是因為他。
沈時一頓,轉過身,垂落的眉眼漆黑而平靜,像在耐心的聽他說話。
葉然咽了口口水,繼續說:“他叫安瑜,是我的發小,我們一起長大的……我一直把他當作我的親人。
”
頓了下,他抿了下唇,聲音變得很小:“我也很想把他介紹給你認識。”
風雪中。
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葉然低著頭,感覺身前壓下了一片陰影。
沈時彎著腰,英俊蒼白的五官在他面前無限放大。
那雙黑沉沉的鳳眸蘊著很深的情緒,如海面的漩渦,能將他吸扯進去,他聽見了沈時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像無數個夜晚,對他說晚安時那樣:“葉然。”
“我知道了。”
葉然不由松了口氣,酸脹的內心終于回歸平靜,可以正常的跳動。
他肉眼可見的放松下來,指尖即將松開沈時的袖口,卻被沈時那雙冰冷僵硬的手反握住,沈時垂著眼皮,輕輕捏著他的指尖,兩雙同樣冰冷的手相碰,溫度卻是灼熱的。
“為什麼要向我解釋?”
葉然一愣,心臟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沈時微微撩起眼皮,漆黑的瞳仁注視著他,很淡的說:“我們又沒有關系,為什麼要向我解釋。”
“因為……”葉然找回了一些理智,艱難的組織語言,“因為……”
他看見沈時冰冷的發絲、結了層冰霜的衣服,還有狼狽的、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的疲憊感,心跳在這一刻撲通撲通地跳,急促的像是要跳出來。
他忽然合上嘴,片刻后,輕聲反問:“你呢,為什麼從上海飛回來?”
沈時看著他。
葉然被他握著手,一動不動的,薄薄的眼瞼垂落著,“因為要和我說一聲圣誕快樂嗎?”
沈時:“不是。”
葉然眨了下眼,聽他低沉又認真地說:“因為以為男朋友不要我了,所以要來親自確認一下。”
……果然。
葉然緩緩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