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很快山下如雷一般的幾騎飛奔了過來,只見兩個男子身穿著官袍,一路急奔,從山下急趨上山來,近前來便立刻下跪叩拜,口稱:“臣京兆尹高襄、大理寺卿歐陽樞文見過皇上!”
皇上!
這名年輕得過分的貴人,竟然就是當今天子!
這娘子竟然攔轎告狀到了天子跟前!這可是御狀啊!告的卻偏偏正是天子帝師!
圍觀著的舉子們一時都有些按捺不住,竊竊私語,卻又都在侍衛們齊聲呼喝:“肅靜!”下住了嘴,現場安靜如針落可聞。
只見蕭偃淡淡道:“起來吧,朕難得微服私訪一次,便遇到這位姑娘攔轎告狀,你們且看看這狀紙。”他微微抬了抬下巴,只見那侍衛立刻起身,將那狀紙遞給了大理寺卿歐陽樞文,歐陽樞文看了看狀紙,臉色微變,又遞給了一旁的京兆尹高襄。
蕭偃道:“這位李氏口稱冤枉,州縣衙門不敢接她的狀紙,到了京里,京兆尹、大理寺也不接她狀紙,只讓她回州縣衙門逐級告狀,不許她越級告狀,可有此事?”
只看到歐陽樞文上前一步朗聲道:“臣歐陽樞文回話,臣今日第一次見這一份狀紙,但臣敢以項上人頭擔保,大理寺絕無人敢擅自退百姓狀紙之行,且大理寺門口就有供民眾自投狀紙的銅匱,其鑰匙為大理寺卿親自保管,每日由三名官員同時領鑰匙親自打開,查看驗收里頭的狀紙并且一一錄好,一一核驗,絕無可能有不受理狀紙之理。”
京兆尹高襄也連忙上前道:“臣高襄回話,臣亦是第一次見到此狀。
京兆府衙門口與各府州縣衙門一般,早就設了銅匱,設有投書口,又有衙役把守,所有人不許攔截百姓投書,豈有狀紙送到不曾受理?
舉子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全都想起來了,皇上五年前早就有命,各州縣衙門都設銅匱,百姓有冤,有諫,有策,有方,均可從銅匱投入,會有專人查看核實。
雖說這位姑娘看著楚楚可憐,但這兩位高官均為正一品高官,又敢在天子跟前以命擔保,這話說出來可就更有說服力了。
目光都投射在了那位姑娘身上,那姑娘臉色蒼白如紙,眼圈紅腫,渾身微微顫抖,她哪里知道什麼銅匱?
只看到蕭偃同樣看向那位姑娘,淡淡問道:“李氏,你到大理寺、京兆府去投狀紙,是何日何時,可有人陪同前往,又是何人拒接你的狀紙,可一一說來。”
李娘子抬起臉來,微微張嘴,卻見何常安細聲道:“天子問話,你須據實回話,如有欺瞞,是為欺君大罪,當斬!”
李娘子臉色微微一變,已不由自主張嘴道:“我不曾去過大理寺、京兆府投狀紙。”
眾人嘩然。
李娘子臉色蒼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說出實話來,這就是天子天威嗎?
蕭偃抬眼看了眼歐陽樞文:“歐陽卿問話吧。”
歐陽樞文拱手領旨,又微微側身問道:“李氏,既然你不曾去大理寺、京兆府,那又是什麼人教你,到這里攔下御駕,告此御狀?”
李娘子身軀瑟瑟發抖,嘴巴已經控制不住地將實話倒了出來:“是有位娘子教我,說是只要我在大庭廣眾,進京趕考的舉子跟前說出這些,不會有人去細細核驗我到底有沒有去過大理寺、京兆尹的!我狀告的是當今帝師,去大理寺和京兆尹,是民告官,白白要受殺威棒,不等見到貴人,我受不住打,白白陪了性命。
”
歐陽樞文又問:“那位娘子為何要教你來告御狀?”
李娘子面如土色:“我家原在山上有茅屋一間,山地旱田十畝,我和哥哥相依為命,種田過活,帝師要修觀星塔,征收了我家的田地,我無處可去,哥哥又被打死,我被本家逼嫁,被那位娘子救下,她替我寫下狀紙,讓我背熟,指點我只能進京告御狀,讓我告通微帝師修觀星塔強占田地,這樣才能有希望將事情鬧大,為哥哥復仇,求得一線生機。”
歐陽樞文面色詫異:“那觀星塔修建,果然是強占你家田地,不曾給補償?”
李娘子心知大勢已去淚落如雨:“給了,當時欽天監過來修建核驗的,給了千兩白銀補償,可自行購買良田,我大哥親自簽字領回的銀兩,沒想到本家那邊知道我家得了豐厚補償,便打上門來,硬要當年我母親欠了他家錢!又說那薄田茅屋本就是本家的田,分家不當,應當重分!強行命族老來要重新分錢!我大哥不服氣,和本家斗毆,被活生生打死!又要逼著將我出嫁!我被捆著上的花轎,一路啼哭,被圣星娘娘救了下來,給我指點了一條路,讓我進京告狀!”
歐陽樞文道:“一畝旱田,在京里也不過是五十貫一畝,更何況是鄉野山地,無水灌溉,千兩銀遠超山地價值,既已給了補償,如何還說是強占田地?你可知道誣告同樣是罪?”
李娘子捂臉痛哭:“可是若是沒有那千兩銀子,我和我哥哥還好好的在山上相依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