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穿著簡單, 身材頎長,玄色廣袖長袍猶如流水一般垂下,沒有紋飾卻帶著光澤的面料一絲褶皺都沒有, 儀態周正嚴謹, 舉止矜持高貴, 氣度雍容高華, 等抬起頭來,容貌清俊,眉飛入鬢, 眸似點漆,目光沉靜平和卻隱隱帶著威懾力,令人覺得似天上皎月, 濁世不染,高遠而遙不可及, 難以接近,場中圍觀的舉子,全都不由自主全都靜了下來。
只看到已有護衛們先在地面鋪了一塊暗紅色氈毯, 又弄了一把太師椅過來放在場地正中, 上面設了精潔的華貴緞墊,貴人徐徐入座, 又有人端了青瓷茶壺茶杯在一旁奉茶,這一套排場管家們做來行云流水輕快嫻熟之極,看出來是平日里伺候得極熟,所有人都被這排場給震驚了。
就連那女子都被兩名護衛挾著跪在了正中央,她顯然也有些懾于那兩個身材極為高大腰佩長刀彪悍的護衛,默默端正地跪了下來,趴下磕了幾個頭。
那貴人卻神色不變,仿佛十分習于受大禮,他看了眼女子,神情不辨喜怒,只慢慢從旁邊內侍手里接了茶杯在手里:“兀那女子,既有冤情,為何不去有司衙門按律遞狀子?如何胡亂攔轎?”
那女子一身縞素,眉目細長,楚楚可憐,將一紙狀紙頂在頭上,眼淚漣漣道:“貿然攔了貴人的轎子,小女乃是荊州賀縣人!要狀告當朝天子帝師巫九曜!此人勢大,無論是小人家鄉、還是京兆府、大理寺,無一衙門敢受狀紙,州縣衙門只讓奴進京,到了京城卻又趕小女子回州縣去告狀不許越級告御狀!小女子為著通微帝師要修觀星塔,占人田地,家破人亡,正有著通天冤情!只求貴人垂問!”
蕭偃站在那里清清淡淡看了那女子一眼:“既如此,狀紙呈上來。”一邊又微微側頭對身側何常安道:“賞她茶喝。”
何常安連忙親自端著茶盤過去到那女子身側:“這位小娘子,我家主人賞你茶喝,且先喝了,待我家主人看過狀紙,你先慢慢想好如何回話。”
他笑容是天然訓練過的,十分慈和而有親和力,那女子有些受寵若驚,看已有一位侍衛過來接過狀紙,拿了過去,卻是單膝跪下,將那狀紙展開呈在貴人面前,貴人眉目不動,一邊慢慢喝了一口茶,一邊看著狀紙。
舉子們開始竊竊私語起來:“真的是狀告通微帝師?就是剛才走過去那金發的?說起來也太年輕了吧?”
“若是連京兆府都不敢收的狀紙,這個貴人如何敢收?”
“你看這排場,京里藏龍臥虎,貴人多的是。”
“看這年紀,總不可能是哪位朝中大佬吧?”
“難道是宗室?不會是太子吧?”“太子才十二歲。”
“這里是護國大長公主的莊子,會不會是駙馬?”
卻見蕭偃慢慢喝了一杯茶后,將茶杯遞給一旁的何常安手里的茶盤里,轉頭吩咐一位護衛道:“傳京兆府尹、大理寺卿過來。”
那護衛凜然握拳,靜默退下,迅速分出兩人,快步奔下山去,翻身上馬,疾馳而去,這時人們才看到原來山下綠楊邊,除了帝師之前那金鞍白馬外,早已停了數匹馬和馬車,這樣多的人過來,竟然之前一點動靜沒聽到,原來是馬上全都包著軟棉花,只為著動靜不要太大,可見其訓練有素。
而且,這位貴人隨口傳喚,便是京兆府尹、大理寺卿!
莊子里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圍成里三層外三層,但卻都鴉雀無聲,因為那群侍衛圍著紅毯邊按刀站立,都是方向朝著內外,三人一組,嚴密守護又都神情威嚴,身軀筆直,背后背著勁弩,身材都一般高大壯實,一看就知道訓練有素,絕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護衛,看著竟像是在千軍萬馬殺過殺氣凜凜的軍爺。人群中但有人小聲議論,立刻便被那些侍衛目光炯炯按刀逼視過來,立刻都噤聲不敢再說話。
這許多人站著,全都連一聲咳嗽都無,全都隱隱護衛著那位貴人,跪在貴人跟前奉著狀紙的侍衛紋絲不動,展開端著狀紙的手一下都不曾搖晃抖動。
而貴人神色冷冽,始終慢慢看著狀紙,脊背端直,衣袍端整,儀態高華,未曾有一絲走形,神容俊美似世家中風華濁世的佳公子,卻又偏偏有著久居人上常年威重令行的威儀。
那女子跪了許久,在眾目睽睽之下開始有些拘泥緊張,心臟砰砰跳動,漸漸口干舌燥,手里又還拿著那杯茶水,小小茶杯輕薄如紙碧青如玉,內里的茶水帶著碧色,清芬迷人,終于忍不住端到嘴邊,淺淺喝了一口,發現竟然從來沒有喝過如此甘冽芳香的茶水,清醇的茶水流入口中,只如甘泉一般撫平口舌咽喉,她忍不住又喝了幾口,竟將那杯茶喝完,卻見那名管家又端著托盤過來,請她將那杯的空茶杯放回去,禮儀齊全得無一絲錯處。
她漸漸有些自慚形穢,悄悄挪了挪膝蓋,衣衫才微動,便已看到那貴人身側的護衛目光如閃電一般看到了她身上,一直按著刀的手腕甚至微微一動似隨時要拔刀,她嚇得背上出了一層薄汗,不敢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