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單方面地解開了。
死亡騎士向他揮了揮手,一如從前許多次他們共同從戰場中走出來一般瀟灑不羈,他一只手牽著亡靈戰馬的韁繩,翻身上馬,然后身體緩緩淡去,慢慢在日光中消散了,地面上只落下了一把劍,劍身上原本的骨火也已熄滅。
藺江平痛徹心扉,跌跌撞撞撲了過去,卻什麼都沒有留住,他跪了下來撿起那把劍:“不!你不能這樣對待我!蕭冀!”
回復他的只有冬日冰寒刺骨的風。
“斬殺仇人,驅逐蠻狄,祭祀英靈,他的牽掛已了結,所以他決定離開——我說過,他如果愛你,不會和你訂約,亡靈共生契約只有亡靈方可以解約。”
藺江平倏然轉頭,看到了身著素服,金發金眸的巫妖,他微微一晃神,抬起頭來看著他:“你有辦法的對不對?把他還給我!或者,他去了哪里,把我送去!”
巫妖伸出了白骨之手:“死靈不會與生人在一處的,因為他們深知,天長地久,愛意總會磋磨成為怨恨,不如分離在最好的時候。畢竟,常年和死靈在一起,你只能遠離活人,世界對你來說只剩下了死靈的那一部分,你會漸漸失去五感,失去體溫,失去情感,成為活尸,與死靈一起共生不滅,這并不是什麼好事。”
“所以,尊重他的意愿吧。依照你們這個世界的法則,英靈超度后,能量回饋天地間,重新生成陰陽之氣,再度進入輪回,這一世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藺江平淚水滂沱,面如死灰,巫妖看了看他:“你會活下去的吧。”
藺江平咬牙切齒:“他讓我活下來,替他襄助小皇帝,國泰民安,四海清平……”他哽咽了,他不答應,他緊緊握著手中的劍,就今日,就此時,對方應該離得還不遠,大仇已報,他合該和對方一起走。
巫妖微微點頭:“你那夜已有死志,他同意和你定契,恐怕就是為了圓你的心愿,讓你緩一緩,如今想來也緩過來了,好好輔佐蕭偃吧,他是個好皇帝。”
“而且你的母親已經被接到了山莊上,你不忍心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吧。她原本一直養著個孩子,好像是你兄弟在外面留著的遺腹子,蕭冀讓人教他武藝和讀書,聽說也考上了秀才了,很快就能出仕了。”
藺江平:……
巫妖:“去吧,要怪,就怪你們這個世界的天道不公,神鬼殊途,人世當道,天道不容許神鬼與人類在一起。”
藺江平盯著他的骨手,巫妖揮了揮手:“我也走了,回去和皇上說,我會想辦法的,讓他好好做他的真龍天子。”
藺江平滿臉淚痕,眼里卻真切露出了疑惑來,他握緊了手里的劍,一時之間竟然拿不準是不是還要自殺,卻見憑空一陣白光泛起,巫妖忽然罵了聲:“竟然是這樣!”
藺江平:???
巫妖皺起了眉,魂體不受控制的光芒大漲,無數的白骨鎖鏈傳向了虛空中,金色頭發飄舞在空中,空中寒氣大盛,漫天雪花飄了起來,在急速的冰風中急速旋轉著,他金發上冠冕最大的那顆靈魂寶石放出了晨星一般的光芒,一只漆黑的貓詭異地出現在空中,喵嗚一聲跳到了巫妖的肩膀上。
巫妖看著藺江平:“原來如此,我一直想不通,天道會用什麼辦法把我搞走,我偏不睡,賊天道能把我怎麼樣。這個世界難道還能找到比我更強的強者來制約我?總不能真的和你們那些胡說八道的修道話本上寫的,從天上降下七七四十九道天雷來劈我,那我還真想要試試是天道的雷厲害還是我的不死不滅的魂體厲害。
”
巫妖冷笑了聲:“原來是血脈召喚,和皇上說,讓他別傷心,我回去我的世界了。我是最聰明的法術天才,沒有我參不透的世界,我會想辦法的。”
藺江平:……
只看到漫天忽然刮起了暴風雪,無數的雪花中,巫妖陡然在空中消失了,只留下那只黑貓,嗚咽著在消失處轉了一圈,又可憐兮兮地到了藺江平足跟前,舔了舔他手里的天子劍,那里尚且還有著一點遺留下來的死靈之氣。
主人……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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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京城中,棲云莊里,正在歌舞歡宴中,甘汝林身側坐著的孫雪霄忽然站了起來,急速奔了出去,素白裙裾長長拖在身后,她急切看向了天空中那虛無的巨大旋渦。
甘汝林抬眼看去,卻什麼都沒看到:“怎麼了?”
孫雪霄黑如水晶的眼里留下淚來:“吾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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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宮內,蕭偃難以控制的心煩意亂,他摸著魂匣叫:“九曜。”
“九曜?”
“您又睡著了嗎?那火燒云應該用不了你多少法力吧?”
“真是的,都說了讓您別施法了,那點祥瑞犯不著的……”
“人到底去哪里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他有些不耐煩地將那些論功行賞的奏折放到了一側,原本這些都是大喜事。祭祀宗廟,告慰英靈,論功行賞。然后再興天下之師,討伐北狄,徹底將他們打服,打怕。要一直攻占到他們的王庭,將他們的王俘虜,讓他們簽訂下臣服的協議,讓他們再也不敢侵犯中原,讓他們納幣賠款,他要成為馬上定天下的皇帝,他會立下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