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左思跪了下去,將額頭抵在冰冷地磚上,哽咽道:“臣……領旨。”
蕭偃將那魂匣又在手里摩挲了一會兒,才依依不舍,從袖中拿了一張手帕,包起來,才交給范左思。
范左思雙手捧了過去,含淚舞拜后,才緩緩退出了東暖閣。
東暖閣里瞬間靜了下來。
何常安看蕭偃一直不言語,并不敢上前打擾,只悄悄揮手命侍奉著的宮人內侍慢慢撤了個干凈,都退到了殿前的檐下垂手侍立著。
這位皇上,這麼多年來,一旦無朝事,便習慣自處,身側歷來不留任何人,內侍們一貫都只在殿外伺候等召。
蕭偃坐著不言不動,看屋里慢慢暗了下來,這從十二歲就已戴在身上從不離身的魂匣取了下來,心也仿佛被剜去了,空空如也。
作者有話要說:
注:
“圣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by 老子 《道德經·第七十八章 》
第64章 與君同
天慢慢暗了下來, 但蕭偃一直沒怎麼動,他想起身去金甌巷巫妖的房間躺一躺,這樣興許他明天就能夠有足夠的勇氣來從頭面對這破碎山河, 但今天, 他將自己最重要逾于生命的東西親手交了出去, 他希望能偷偷再軟弱一次,回到從前還被巫妖庇護著的夢里。
他不愛點燈, 房內漸漸暗下來,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耳后響起:
“怎麼了?”
蕭偃猛然回頭,卻什麼都看不到, 他幾乎以為自己幻聽, 急切站了起來, 但沒想到起身太突然, 眼前一黑就往前跌去。
然后他就跌入了一個熟悉的清涼柔軟的懷抱內:“小心。
”
蕭偃手按在那熟悉的胸膛上,眼睛閉了閉,幾乎不敢抬頭:“九曜?”他是已經崩潰了嗎?所以已經開始發夢了?就算是做夢, 別讓自己醒。
巫妖扶著他站穩:“嗯,怎麼穿成這樣?”
蕭偃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石青袞服外套著一身縞素外袍:“這是為端王服喪,端王……殉國了。”
巫妖想起剛才聽到的朝議:“和那什麼北狄的藺什麼有關?”
蕭偃道:“藺江平, 之前叛逃的大將軍。北狄今秋忽然進犯我朝,掛帥的為北狄二王子, 端皇叔領軍出征,到了青獄關,攔住了大軍。原本皇叔出馬, 連勝了幾場, 北狄大概便又故技重施,重新派人到朕這里施反間計, 說端皇叔與那藺江平暗自書信往來,北狄那邊為了招降皇叔開了什麼條件,連來往的信都送到朕跟前了,朕沒理。”
蕭偃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案上的信,巫妖伸出骨手拿起來看了眼,看到上頭只兩句詩“意中故國偏無夢,風里銀河似有聲”,字跡墨跡淋漓,卻隱隱有著骨力。
“原本以為只要朕不中計就行了,結果過了幾日,便傳來噩耗,因為跟著皇叔的副將都一并殞身了,因此無法知道具體詳情。”
蕭偃閉了閉眼,顯然仍然對那人間慘劇無法接受:“端親王被北狄二王子親自領兵半路埋伏截殺在赤霞谷,此后燕軍猝不及防,群龍無首,被攻破青獄關,北狄將整座城池給屠了,并且將數萬俘虜全數驅趕到了蕭冀死去的山谷中,火燒降俘。之后連下十三城,勢如破竹,一路逼近京城。”
短短幾句話,已說盡了當前岌岌可危的形勢。
巫妖問道:“北狄要議和?”
蕭偃聲音淡漠:“城下之盟,要大燕向北狄稱臣,割讓十二城,每歲納幣為歲供。”
巫妖點了點頭:“所以你驅逐了使臣。”
蕭偃甚至還笑了笑:“使臣可是老朋友了,北狄大王子鮮于鳶,當年的普覺國師。”
巫妖點了點頭,又道:“肚子餓嗎?”
蕭偃一怔,有些啼笑皆非:“還行,早朝前吃了些點心。你放心……”蕭偃忽然有些唏噓:“如今已經沒人能餓朕了。”
巫妖問:“孫太后呢?”
蕭偃道:“去西京了,皇叔一死,承恩侯就攛掇著人上書西狩,遷都,張相爺也贊同,朝廷吵成一片,朕就下旨命皇太后過去,大臣們想去的都去,朕留守京城。”
巫妖明白過來:“原來是這樣,白骨領主也跟過去了?”
蕭偃道:“是朕命她跟著的,她畢竟如今深得太后信任,跟著以防后方宮變……當夜你凈化陵墓之時,她墮下一個男胎。當夜就秘密處理了,調養了很久的身體。”
“范左思道這應該不是巧合,極有可能是先生破了風水局,相關命線有了改動,這胎兒,恐怕和原本的命線息息相關,因此你改命后,他有違命數,或是氣運被我壓過,就被抹殺了。”
巫妖沉思中,蕭偃笑了聲:“細想想就明白了。孫雪霄同我說,當初太后擇她為后時,提前有交代,進宮盡快侍寢得子,她當時充滿畏懼,才選擇了要逃。”
“如今想來,若是沒有先生,朕估計早就立了表姐為后,一旦我那早夭之相成真,太后只管那嬰兒按在表姐身上,只說是朕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覺竊取大位,宮里要一個人猝死,那可真是太容易了——當年朕被長年累月的餓著,動不動就說生病養著,怕不是早就已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