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禁宮內,孫太后忽然在夢中驚醒,感覺到身下濕黏暖滑,她伸手一摸,滿手鮮紅腥臭,尖叫聲劃破了禁宮的虛空。
寶光寺里,正在打坐的普覺國師忽然吐出了一口血,面如死灰,倏然起身扶著禪杖走出了禪房,望向寒冷深黑的夜空,忽然豎起手掌,緩緩唱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祁垣從房間里出來,看他唇邊血跡,茫然問道:“師兄您怎麼了?”
普覺國師看向天空,雙掌合十:“有圣人舍身,命數已改,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他將禪杖橫過,雙手捧與祁垣:“普澄,此后這方丈,便由你來擔當了。”
祁垣訝然,卻見普覺誦:“有佛可成。有眾生可度。有法可說。一切眾生已成佛竟。已度生竟。已涅槃竟。”
寺內的僧眾都被驚動了奔了出來,然后看著普覺國師解下佛珠拋開四散在山門,長喝一聲:“吾去也!”月色下只看他只著一身單薄月白僧衣,于雪夜中下山而去,始終未曾回頭。
在柔軟魔法床上閉目睡著的蕭偃忽然驚醒,手里摸了摸魂匣,起身走出房門,往外看去,只見寒天上一輪清月,光明而盛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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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平八年元月,守陵官奏報德陵雪夜忽見大光明,神光竟天,和風送暖,異香經宿不散。及天明,探見山陵上遍生春草,又有異花開如星狀,似此祥瑞種種,應為圣祖顯靈。
旋,帝親往謁陵,素服行大祭禮,至陵內生異花處,降輿揮淚。
作者有話要說:
“有佛可成。有眾生可度。有法可說……一切眾生已成佛竟。已度生竟。已涅槃竟。”引自:卍續藏經:中國撰述·釋律部《菩薩戒疏隨見錄》
第63章 金甌缺
巫妖再醒來的時候, 似乎是在金鑾殿上。
他其實仍然感覺到很困,但耳邊總聽到有人在不停地激情澎湃的吵鬧,仿如置身于菜市場。
不知何時忽然靜了下來。
他聽到一個疲憊而冷靜的聲音:
“皇太后已西狩西京, 眾卿既愿留下守城, 便為朕之肱骨, 不必再爭執。”
殿上安靜一片。
他聽到熟悉的聲音繼續響起:“內閣擬詔。”
季同貞的聲音響起:“臣在。”
蕭偃慢慢說道:“第一道旨意:端親王蕭冀殉國,忠顯千古, 追尊為帝,著禮部擬廟號,謚號。”
忽然有大臣又急切道:“皇上, 端親王與北狄藺賊私下勾連, 身后事尚且未能蓋棺論定, 是否再……”
蕭偃淡道:“朕意已決。”
朝廷又安靜了下來。
蕭偃又道:“皇叔輔朕登極, 佐理朕躬,撫定邊疆,戰功彪炳, 其功德千古,不必再議。”
季同貞道:“臣領旨。”
蕭偃又道:“第二道旨意:命宗人府于宗室近枝擇一子,封為儲君, 與端柔大長公主一并西行赴西京,歐陽駙馬隨行, 禁軍指揮使秦懷剛率護軍一千護送。若朕大行,即傳位大寶,加封端柔護國大長公主封號, 同親王例, 加封歐陽樞文忠信侯爵位。”
朝堂上一片靜默,季同貞仍鎮定道:“臣領旨。”
此時安國公的聲音忽然響起:“皇上, 秦指揮使熟悉京城守衛,若是命其此刻離開,則京城守衛恐薄弱。”
蕭偃道:“祝如風、甘汝林二將在,守城無虞,安國公不必擔憂。”
安國公道:“皇上英明。”
蕭偃又道:“第三道旨意:拒絕和談,驅逐北狄使臣出京,大燕與北狄不共戴天,死戰到底。”
朝堂仍然寂靜之極,此次竟然無一人站出來反對。
蕭偃慢慢又道:“大事已畢,朕早置生死于度外,愿與諸公同守京城——散朝罷。”
季同貞忽然出來道:“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臣等為吾皇效死!”
朝上呼啦啦所有大臣都跪下了:“臣愿效死!”
蕭偃遠遠看著虛空,并沒有看著那些向他跪下來痛哭流涕的大臣們,仿佛這些悲壯和慷慨激昂,都與他無關:“退朝罷。”
何常安長長喊道:“退——朝——”
文武大臣們按班陸續退了下去,一路竊竊私語,卻見祝如風將軍迎面大步行來,甲胄肅然,按劍而行,身側還跟著欽天監正范左思,全都有些擔憂起來。
要知道欽天監地位超然,又跟隨著佩劍面君的禁軍祝如風,如今非常時期,見到這兩人總不由令人憂重,是否又發生了什麼不詳之事。
范左思邁進殿內,稟報:“皇上,北狄大王子鮮于鳶求見皇上。”
蕭偃道:“不見,和談不再繼續,請鮮于王子回罷。”
范左思道:“鮮于鳶道是以故人之身份求見,非以北狄大王子身份求見。”
蕭偃疲倦道:“故人不復,見之何益。”
范左思、祝如風拱手領旨剛要退下,蕭偃卻忽然道:“罷了,請去東暖閣吧,朕見見他,問問看,他是否知道先生是否還能回來。”
他起了身便往東暖閣去了,不多時,鮮于鳶在內侍的引領下進來拱手行禮:“鮮于鳶見過陛下。”
蕭偃眼皮微抬看了他一眼:“國師許久不見,風神如舊。”
鮮于鳶長嘆了一口氣:“陛下對鮮于鳶有誤會。”
蕭偃淡淡道:“對北狄的狼子野心,朕無誤會。”
鮮于鳶微微苦笑道:“皇上,孤為北狄王后長子,自幼好研習佛法,巡視星宮看到密檔,從祖輩起,北狄大星官受王命,一直派人破壞德陵的龍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