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那枚閑章, 風行草, 小皇帝的閑章,刻的是風行草, 小皇帝諱偃,兄長,您品,細品這意思。”
“再就是裴戎云了,他一路與我進京,確乎是臨時被裴家族長點了來,學問詩文極平常,不過愛雕幾個印章罷了,我當時只是為了他面上好看說了幾句他好金石,哪能想到小皇帝機變如此,立刻就能拿出一枚閑章來,硬是將那裴戎云抬了起來做了那架起來的千里馬骨。”
“虞可輝,這事之前我只聽說虞家人丁稀少,嫡支幾乎無人了,還和地方的太守不諧,知道我帶人進京,虞自己主動找來,說他有妹子正當年歲,希望能帶上他們,我當時也沒細打聽,又相他之面,羅漢眉鶴眼,勾鼻薄唇,是個大器晚成,有為有位的相貌,這才帶上了他。”
“宴會后我讓人去打聽,才知道原來虞家之所以和太守不諧,正是因為太守硬要娶虞家的女兒,強行下了聘,那虞可輝是無可奈何了才有此舉,若是我們當時早些知道,轉圜一下,那虞可輝未必被逼到墻角,不至于當日宴會我們所有世族臉面全無,一敗涂地。”
范必行沉思了一會兒道:“也未必,虞可輝此人性情古怪,十分好辯,才學一般,卻頗有雜學,未必愿意無端接受旁人的施舍。”他想了下倒是笑了下:“皇上命他去鴻臚寺,做外交市舶,那確實是合適的,到算是很有識人之明了。”
范左思道:“可不是?若說端王和皇上這麼快就掌握了范家的情況知道他要出來,那是不可能的,依我看,那天我先介紹誰,估計皇帝隨機應變,自會找出個由頭賞了,偏巧是裴家公子罷了,至于虞家就全是機緣巧合了。
”
范必行問道:“如今他們能順利入職嗎?內閣會這般輕易放過?還有承恩侯那邊?如此肥缺,他們舍得讓我們世族之人插手?更何況還是小皇帝任命,說不得有輔政親王的手筆。”
范左思道:“順利報到了,內閣當日就給了吏部行旨,承恩侯府那邊據說是夫人才去世,承恩侯哀思過重,病著了。”
范必行又想了一會兒才問:“以你之能,相小皇帝之面,如何?”
范左思目露彷徨道:“我相不出。”
范必行一怔,不可置信道:“什麼意思?”
范左思非常沮喪:“當日皇上每一句話我都記得確切,皇上面容我也記得清清楚楚,但事后回來,我卻全然想不起來當時相出的結論,待到回憶皇上的相貌,卻又很有些不敢確認。”
“這麼多年,我還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明明面容記得清清楚楚,卻無法相面。”
“相由心生,人不可貌相,相面靠的就是面對面的相法,僅憑回憶面容五官,是絕對相不準的。”
范必行呆了一會兒又問:“端王呢?”
范左思道:“獅眉連心,鳳眼燕紋,極貴掌權之相,卻有情劫。”
范必行問:“之前可遇到這種相不了的人?”
范左思道:“從前未有,但那日卻遇到一人,全程幾乎不語,聽小皇上喊他九曜先生,尊其為師,其人隆準深目,發金膚白,濃睫金瞳,修偉過于常人,初看明明如日之光輝,不能直視,但再一接近卻只覺其人森冷,避之不及。此人聽說為巫姓,亦無法相之。”
范必行喃喃道:“姓巫。”
范左思道:“此行大奇,但這位小皇帝不可小覷。我以為,若是真嫁范氏女入宮,未必能得后位,皇上總要親政,反使我范氏一族為后妃一族后,越發掣肘。
”
范必行沉默了許久,長嘆了一口氣:“送范氏女為妃,已不可行,吩咐下去,八月秋闈,范氏一族四十歲以下生員,一律入闈參試。”
范左思驚道:“族里族老會不會要以違背耕讀傳家的祖訓來和您過不去。”
范必行道:“要說祖訓,范氏傳承至今,沒有千條也有百條,時移世易,豈能墨守成規。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我范氏立家數千年,出過陶朱公,亦出文正公,隨勢而變,才是我范氏祖訓的精髓。”
“科舉取士之大勢已無法更改,今天下讀書人皆以三元及第為榮,六元榜首為天下士林首,我們還在抱殘守缺,終將被淘汰。小皇帝的意圖很明顯,只以科舉為重,無論是不是他本人,就算王爺有此想法,也是必然,更不用說內閣了,內閣相爺們,只會牢牢地將百官掌握在他們自己人中。皇帝需要另外一股力量來打破朝堂現有的規矩,引進世族,卻又必然只能從科舉進身。”
“今日裴戎云與虞可輝,是皇上立下來的千金骨,那麼我們范家,就該為天下世族的千金馬,一馬當先了!”
范左思瞠目結舌看著范必行,范必行眼眸放出了鮮彩:“我本擔心這位小皇帝為傀儡,只能從范氏女入后族,嘗試入局,既然是少年英主,那此等風云局,我范家子,豈能沒有一席之地?周易有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是時候了!”
蕭偃可不知道范家兩兄弟立下了范氏大船掉頭的驚人舉措,又在江南世族引起了多大的波瀾,他開開心心行了秋獵,回宮后,聽說太后心悸失眠之癥仍然不愈,又去慈福宮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