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孫太后道:“端午那天,她看到了。”
承恩侯一怔,孫太后道:“想來匆忙,她腰上的寶石瓔珞落下,被龔姑姑撿了。大哥,此女和我,只能保一個,她若進宮,又得了皇帝的歡心,來日后患無窮。”
承恩侯沉默了。
=====
“太后一定會疑心守城禁軍,但那是端王的心腹手下,她沒辦法動到那里。最后一定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國公和歐陽駙馬都已無職,又不能宣揚出去,頂多就罰罰俸。大概就衛凡君吃點皮肉苦,然后不能做伴讀了,不過這也正中安國公下懷,他原本就不想送衛凡君進宮的,如今能順勢出宮,只是吃點板子也還好了,安國公人脈廣,塞點銀子,打不重的。”
“而紫微宮呢,因為何常安和高元靈的事,這紫微宮上下全換了一輪人,每一個都是太后自己的人,問不出底細,她還能怎麼樣,再換一批?以后再來伺候的只能更戰戰兢兢,為求自保,更不敢對朕怎麼樣了。”
蕭偃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一邊捏著一塊桂花米糕吃:“幸而我知道進宮肯定又要罰跪,膝蓋上也綁了墊子,袖里也藏了點心,這綠楊莊的桂花糕味道是真不錯啊,雖然冷了點。”
紫微宮里,因為服侍的內侍們都被集中去訊問了,殿里安靜極了,沒人給皇上送吃的喝的,也沒人敢進殿里。
這反而方便了蕭偃,他干脆斜躺在軟榻上,將跪了一夜酸疼的雙腿微微抬高搭在大軟枕上,一邊舒服地嘆了口氣:“這麼一回,皇太后發現即便我出宮,她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以后,她就會疑神疑鬼,然后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誰幫我出的宮。
禁止不了,這事兒最后就變成光明正大的了,我再出宮,誰都知道拿我沒辦法了。”
巫妖在魂匣里問他:“鬧了一夜跪了一夜,你還不累?這麼有精神。”這樣罰跪的日子,在小皇帝還小的時候,是不是很多?人人都仿佛司空見慣,不以為怪。
蕭偃吃飽了米糕,躺著閉上眼睛,嘴角還帶著微笑:“可能今晚發生的事太多了,我也不太困。”
巫妖問:“又罰跪又被太后發現了你出宮,你就不后悔出手救那姑娘?她對不起你在先。”
蕭偃低聲道:“也沒什麼對不起的,她也不能自主,都是可憐人,難得有情人。我看那劊子手,也算是個明白人,又有一股俠義在。我現在需要助力,卻又不需要那些因為權力而吸引過來的人。”
他說著話,漸漸口齒黏連,含含糊糊,卻已閉著眼睡著了。
果然雖然激動,但其實他身體和精神已非常疲憊,一放松下來,他很快就抵擋不住困意,直接睡過去了。
雪花細細碎碎,金色的光線慢慢顯露聚攏起來,一個人形出現在了榻前。巫妖微微垂頭看著小皇帝,長長的金發幾乎垂到了睡著的皇帝臉上。小皇帝睡著后眉心其實仍然微微蹙著,嘴唇緊緊抿著,雙腿明明跪久了非常不舒適,卻仍然端正地并攏放在大迎枕上。規矩仿佛刻進了他身體里,哪怕睡著也不能放松,巫妖知道那是像今天的罰跪一般的各種懲罰手段給壓制管教出來的。
巫妖伸出骨手,輕輕將他雙腿上寬松的綢褲卷起來,露出了紅腫的膝蓋,哪怕墊上了墊子,跪整整一夜也實在太漫長了。
這對于孩子來說,分明是虐待,更可怕的是,這樣嚴厲的管制和對精神、身體的虐待,是持續了多年的。
巫妖從儲物戒拿出了一支水晶試劑瓶,將里頭透明的凝露滴在少年膝蓋上,骨指伸出,慢慢將那凝露均勻涂在膝蓋上,涂滿每一寸紅腫的地方,過了一會兒果然看到那紅腫肉眼可見地消褪,恢復了白皙柔嫩的肌膚原色。
巫妖伸出骨手,輕輕握上少年皇帝的腳踝,抬起來仔細又檢查了腿肚和腿彎、腳踝,腳趾足跟等地方,確定沒有別的傷口,才又放回榻上。
如果蕭偃醒著,就會吃驚地發現巫妖的魂體比前幾日凝實了太多太多,今日他不過輕輕一個舉動,便收服了許多人心,攪擾了整個朝堂后宮脆弱的平衡,身上的龍氣陡然濃厚,這讓巫妖也感覺到了意外。
初衷只是蕭偃想要保全他的所謂的“表姐”的名聲。一個王者,怎麼可能純善仁慈,太過善良并不是王者所需要的品質,但是他這一舉動,卻又偏偏誤打誤撞,做出了最優解。
皇帝微行出宮,誰干的?
安國公?長公主?賦閑已久,他們是如何從重重宮禁中將皇上不驚動任何人的帶出去的?
數方勢力只會嚴查,但是查不出任何證據,相互猜忌便成了必然結果。誰送皇帝出宮的不知道,但太后控制不住皇帝,已是事實。
前朝忌憚后宮,后宮控制皇帝,而當皇帝不受控制的時候,前朝就需要抉擇了,控制不住傀儡皇帝的孫太后,將會果斷被放棄。前朝會采用別的方法來取得皇帝的信重,以繼續能夠使用和節制皇帝的權力,因此承恩侯和太后才會如此忌憚和慌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