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個活龍嗎?
他這一輩子也是第一次看走了眼!把個真龍當成了病貓!
顧不上想小皇帝到底怎麼從太后眼皮子下出來的,這其中有沒有自己兒子的手筆,他進去以后仍然老老實實跪下了:“皇上,凡君他到底年幼,事情沒辦好,也沒留幾個人給陛下使喚,老臣手下有些人手,訓練過的,可靠嘴緊,要不要留在這里給陛下使喚,平日里也給陛下看看房子?”
這是投誠,送人手來了。
蕭偃心知肚明,安國公這是知道孫子反正已上了他這條船,這是在表忠心了,畢竟他如今這條船不上也得上,這時候就算把孫兒關起來,太后和其他親王跟前也解釋不清了,人君前最忌三心二意,還不如早些投效,還能占個忠字。
衛凡君到底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少年,辦的事有限,但安國公這三朝貴勛可就不一樣了,蕭偃心念數轉,面上卻十分淡然:“卿家忠心耿耿,朕是知曉的,凡君年歲雖輕,辦事卻很牢靠,也是老國公教養有方。”
安國公道:“老臣有一心腹養子,一直在老家替老臣經營些產業,京里無人認得他,極可靠老實,明日老臣便調他過來,在前院住下,任由陛下差遣,無論后院有什麼事,一律不問。”
在老家經營的心腹養子,這顯然是真的將自己的后路全數交底了。
有些底蘊的世宦人家、大族,并不會一味的發展下去,而是會在老家修墳留下祭田,修學堂,然后將旁枝分了產業,另外記家譜過活,這樣在當地產業分散,其實同姓本家仍然同氣連枝,地方豪族盤根錯節根深蒂固,這就是大族留下的后手。
一旦高官問罪,輕的不過是貶謫免官回鄉,這般回去仍然能做個富家翁安養天年,等下一代兒孫崛起,若是真的碰上了抄家滅族的大事,那祭田學莊之類的是不會抄沒的,再加上分出去的同姓照應,仍然能保全宗姓血脈,待到風頭過后,又能死灰復燃。
而安國公這樣的三朝老臣,宦海多年,自然可以先假裝應承敷衍過小皇帝,然后回去便讓孫兒生病返鄉,退出京城,從權利旋渦中全身而退。
然而他卻沒有糊弄這看似傀儡的小皇帝,斷然表了忠心,看起來完全不留后路……
當然蕭偃不信他就真的沒別的后路,但這已足夠了,畢竟自己確確實實是一個無用的小皇帝。
蕭偃眸光微閃,神情卻仍然平靜,看向安國公:“卿家請起吧,朕何德何能,能得老國公襄助?”
安國公下拜道:“陛下沖齡繼位,卻知韜光養晦,握瑾懷瑜,聰慧堅忍,明察秋毫,此乃明君之相也;陛下年少,偏又沉默持重,喜怒不形,不怒而威,此乃圣君之相;我那孫兒,紈绔無才,冒失莽撞,老臣今夜也犯了帝駕,陛下卻能顧全我等,未曾問罪,反給我等報效皇上的機會,此乃仁君氣象。老臣此生,既能遇圣君、明君、仁君,豈有不肝腦涂地,報效君上之理?”
蕭偃被安國公這諂詞如潮,一套嫻熟馬屁通拍下來,不由目瞪口呆,耳根微紅,面上勉強保持著平靜:“老國公實在是過譽了,朕并未怪罪老國公和衛卿……”
安國公道:“老臣這是發自肺腑,不敢有一字欺君。”
蕭偃忍著耳朵的熱度道:“老國公不必擔憂,且先回府吧,此事只管守密即可。
”
安國公連忙又拜了拜,干脆利落退了出去。
蕭偃站起來在門邊,遠遠看著安國公果然退出了院門外,便過去將門閂上,微微吐了一口氣:“這位老國公,果然不愧活了三朝……這見風使舵的本領實在是……”
巫妖道:“我倒覺得他說得不錯。”
蕭偃耳根才涼了些,瞬間又熱了起來:“他應該是為了保住他孫兒的命,怕我以此要挾,干脆交出人手……”
巫妖道:“權力旋渦的中心,從來不缺冒險家,他是最精明和最有眼光的賭徒,選中了你孤注一擲。”
蕭偃到底年少,一時竟無言以對,巫妖卻又平靜地補了一句:“我也是。”
蕭偃:……
他努力扭轉話題:“所以時間也不早了,您要先布傳送陣嗎?”
一陣寒風在院中旋轉著,飄蕩的金發和法袍陡然在雪花中顯露出來,巫妖金眸帶了些笑意看了蕭偃一眼,沒說什麼往里頭走去:“嗯,我剛才已看好了,就設在主臥里間吧。”
臥室挺寬敞,用隔扇碧紗櫥隔開來,外間是日常起居洗漱,擺著簡單的幾案和一張寬大書桌,一側擺著書架。
再進去放著一張華美的金絲楠木拔步床,床帳華美,靠墻放著紫檀雕花頂箱四件柜,里頭放著四季衣裳。
床側有架黃花梨的屏風,屏風兩側放著各色古董擺件,中央卻是一面等身銀鏡,磨得光滑锃亮,照人纖毫必現,鏡子打開,背后又是一進的碧紗櫥。
里頭卻又分設著幾扇屏風,一角落放著洗浴用的木制深浴盆,另外一角落屏風后設著精美華麗的恭桶及太師椅。
靠窗的一側放了個竹涼榻,地面通鋪著分外光滑干凈的方形青花蓮紋瓷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