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個世界,據他觀察,平均壽命只在四五十,人生七十已是古來稀,孩子們出生便馬不停蹄地長大,七八歲的孩子已承擔家里勞務,十多歲已算是家里的壯勞力,又該早早議親,成婚,生下繼承人,四十歲便已自稱老翁,因此流傳的文學里,許許多多都在感懷時光荏苒,壯志未酬,不是“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就是“白頭搔更短”。
蕭偃忍不住一笑:“我們的一生太短吧?猶如蚍蜉,短暫之極。”
巫妖認真道:“前日聽你的太傅教你一首詩‘白發戴花君莫笑’,我以為這作者已是老翁,寫的詩也確實自稱醉翁,結果一看寫那詩之時,也不過四十二歲。”
四十二歲的圣騎士和魔法師,都是正當華年,戰場上精力最充沛的戰士和主力,應當站在最前面最危險的地方。
巫妖伸手將那瓷做的小小酒杯拿了起來,看著里頭乳白色的稠酒,上頭點點桂花。
蕭偃問他:“你們那個世界的酒有什麼種類呢?”
巫妖有問必答:“我們的酒杯大多了,酒的種類很多,比如矮人的麥芽酒,精靈的香草酒、橡果酒、石榴酒,人魚的蜜糖酒、魔魚酒,教會慶典上的蛋奶酒,還有貴族們喜歡的櫻桃酒,仙人掌酒。
他飲了一口,準確品嘗出這是這大陸的特產,米釀成的酒,酸甜可口,酒精含量近乎沒有,桂花的香氣留在嘴邊。
他看蕭偃拿了酒杯起來要喝酒,他伸了骨指過去覆在酒杯上:“等等。”
蕭偃睜開眼睛看著他,巫妖原本金黃色的眼眸在燭光下變得柔軟,甚至仿佛還帶了點笑意:“好了。
”他挪開了骨掌。
蕭偃感覺到手里酒杯變得冰涼,低頭看稠酒里頭有透明的冰塊,搖一搖冰塊撞擊瓷杯壁,發出了清脆的聲音,巫妖解釋著:“這樣口感會更好,不過你只能喝一杯。”
蕭偃彎了彎眼睛,小小喝了一口,果然酸甜的酒變得冰涼爽口,真好喝。蕭偃認認真真將那杯酒喝完,又忍不住倒了一杯,三杯酒下去,他的臉頰透出了些粉色,高臺上的演出也換了個琴師在悠悠彈著琴。
他一口氣喝了三杯酒,正想開口要和巫妖說話,卻見一陣風飄過,跟前的巫妖消失了。
他一怔,卻已明白,抬頭去看外面的簾子,小二卻面帶猶疑尷尬地走了進來,陪笑著問他:“公子,這個包間之前訂的客人,衛公子,是安國公府上的少公子,他是我們酒樓的老顧客了,原本他們府上取消了預訂的,但因著一些原因,如今又有空了,帶著朋友過來,聽說公子只有一個人,想著和公子協商,公子今晚的酒水,他都請了,看看能否將包間騰給他。”
蕭偃微微有些不悅:“我不缺錢,請他另外找吧。”安國公府上有幾房人家來著?等回去再查查,他未及細思,氣氛太好了,他難得有機會和巫妖對坐把酒聊天,下一次出來還不知什麼時候了,誰有空應酬這些紈绔子弟。
小二尷尬地又勸了兩句,看蕭偃仍然不同意,只能訕訕退了出去。
然而才一會兒,蕭偃就清晰地聽到門外一個聲音高聲道:“不愿意?他一個人占這麼大的包廂做什麼?報了本公子的名字沒?大不了我出雙倍的包間費,行了吧?”
“衛公子最是一等一的風流人物,那公子看來是外地來的,不知道衛少豪爽好客,否則定也欣然結交的。”
蕭偃聽著聲音有些熟,眉頭微微皺起,還在記憶中尋找自己的記憶,安國公府的衛少?難道是……
簾子已挑了起來,一個年約十五六歲,面如傅粉的小公子已推門進了來,臉上還帶著恣意的笑容,拱手便傲然道:“這位公子一人獨酌,豈不寂寥,不若和我等同席敘樂……”他目光很快和座中那修眉鳳目的少年公子對上,笑容凝結在了臉上。
蕭偃靠在座椅背上,左手手里拿著酒杯,另外一只手肘曲起微托著下巴,寬松的袍袖落下,露出了光潔的小臂,他眸光帶笑,面容帶了些緋色,酒讓他感覺到了醺醺然,也帶了一絲任性,看著那富貴風流小公子戲謔地笑了:“是安國公府的衛凡君衛公子啊。”
“果然風采翩翩舉止不凡,久仰了。”
第15章 風流客
“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注)
外面歌女婉轉嘹亮的歌曲傳入燈燭輝煌的明堂中,蕭偃看著衛世華青白交加驚懼惶然的臉色,笑吟吟將酒杯放回幾上,站起來揚眉笑道:“原來是這等風流佳客到,我與衛公子一見如故,快快請上座,今宵還早,我們倒可盡歡一樂。”
衛凡君面如土色,幾乎聽到自己牙齒在磕碰著,張了嘴卻說不出話來,他旁邊卻都是風月場里的酒肉朋友,原是在莊子上斗雞走馬玩了半日才回來,中午的酒且尚未退,卻未注意到衛凡君的神色。
眾人只看蕭偃銀冠繡服,容貌出眾,年歲雖少,言辭和雅,便也都心生好感,有人拱手笑道:“請教尊兄高姓大名,仙鄉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