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再也沒有拉開過,每次林項北想拉開窗簾讓陽光進來,想讓陽光讓林爸振作,林爸都會發火。
林爸原本是脾氣最好的人,任何時候都笑呵呵,被人騙了也不生氣。
林項北尚且不到十歲,他給不了林爸安慰,哪怕他再聰明,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接受媽媽突然某一天就不在了,而爸爸好像也在那天下午之后徹底消失。現在眼里滿是紅血絲,胡茬發白的人,好像也不再是以前的那個會笑著胡亂抱起他往半空中拋舉的人。
林爸不能接受這種可笑的意外,不能原諒自己的疏忽,他的時間停留在了那個下午。
明明只是再平常不過的去一趟游泳館,明明林媽抱怨過好幾次去游泳館打電話不接,明明……
他接受不了,走不出來。
為了林項北撐了一年不到,林爸選了一個對自己來說最殘忍的方式,去找林媽團聚。
他走進了郊區的一條河,再也沒有回來。
林項北還太小,這一切他并沒有親眼看到,最開始他只是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林爸也不見了。
姨媽把他接過去住,對他很好,甚至比先前林爸林媽對他還要細心照顧,會時刻顧及他的情緒。他又有了家,只是他很清楚,現在的家人很好,卻始終是不同的。
有時候林項北會自己跑回原來的家,但他沒有鑰匙,敲門喊爸爸媽媽,也永遠等不到回應。
可是他實在想念,想念到晚上會閉不上眼睛,會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撐到半夜,直到困到無法什麼都無法想起,才迷迷糊糊睡著。
于是他很多時候會悶不吭聲跑到曾經的家門口,什麼都不做,只是坐在門外發一會兒呆。
姨媽總是能猜到他在哪里,總是會來找他。
姨媽的懷抱總是很溫暖,她會從后面環住他,念念叨叨說我找了你好久,紅燒排骨都要涼透了。
不知道第多少次被姨媽拎回去,林項北終于拽住她的手,仰起頭告訴她,他不想再吃紅燒排骨了。
明明應該聽上去不討喜,姨媽愣了一會兒卻笑了,還笑得很開心。她爽快地拍拍林項北的后腦勺,說行行行,糖醋排骨可以吧?
林項北當時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不然姨媽不會一路上都在悶笑。
“他以前跟我說,’不要總是挑戰極限,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一線,不能放任自己到潛在的危險位置’。”
林項北垂下眼看著地上的落葉,失去生命力后太過干癟,被路過的人踩得粉碎。
“我一直都記得,從那之后再也不練潛水。”
“可是他為什麼自己卻做不到。為什麼,要做出那樣的選擇。”
林媽林爸都是很好的人,可他們的結局卻不是。命運捉弄,只將其歸結為“意外”。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只是很認真在聽。
周嶼白知道林項北其實不是在問他,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現在我不再想問為什麼了。”
林項北陷入在過去中的時間太久了,久到占滿了他現有生命的二分之一,現在他終于可以放下沉重到令他想要逃避的曾經,向前走去。
還好,于年年的結局不同。
這一次,不會再失去重要的人。
三言兩語講完的過去,林項北花了十年才漸漸釋懷。
周嶼白安靜地聽,終于明白那時候林項北為什麼會露出那樣的神情。
他能從對方平淡的敘述中,感受到從那時延續到現在的痛楚。
周嶼白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開口。
“都過去了。”
“你現在有我。”
林項北放松地靠在長椅上,看著麻雀飛過樹梢,閉上眼睛笑起來,認真地“嗯”了一聲。
年前,于年年終于可以出院了。
林項北說好要陪她一起過生日,帶了蛋糕接她出院,但于年年暫時還不能吃,只能看看。但以后等她痊愈,就可以隨時買來吃了,倒也不至于太過遺憾。
師南知道林項北這些天精神肯定緊繃,通話也能察覺到狀態比行程最忙的時候更顯疲憊,讓他不必急著歸隊,延了他幾天的假,讓他在家過年。
春節前后幾天,星源企劃難得做人,給全員放了假期,各自回家過年。
成員們各回各家,在群里熱熱鬧鬧發消息,沒斷過聯系。話最多的邊南一倒是不怎麼冒泡,不是他不想說話,是他一上線就會被隊友們不客氣地群起而攻之,一頓口誅筆伐地教育,高考還有幾個月了,不能給NebulaX丟人,再不去學習就把他從群里暫時踢出去。
老幺傻乎乎地信以為真,生怕周嶼白把他給踢出群,連窺屏也沒機會,一連數天都沒冒過泡了。
林項北往年都是在姨媽家過年,現在他想,這些年已經打擾姨媽一家太久了。于年年好不容易出院,應該讓于年年一家三口一起久違地在家里團聚幾天,暫時不打算打攪她們來之不易的生活。
他給于年年包了大紅包,又給隊友們要地址寄了過年禮物,回了很久沒回過的家。
鑰匙在他成年的那天,姨媽就還給他了,但這些年林項北反而逃避般不想回去,再回去的時候,每一處地方都熟悉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