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手碟。”
“這是卡林巴琴。”
“這是特雷門琴。”
“這是鈴鼓。”
……
雖然不知道這些樂器的價格,但僅以數量來看,也知道江焱沒少在這方面花錢。
“像個實驗室。”陸辰辭說。
江焱笑笑:“確實是個實驗室。”
“你剛才彈的是貝多芬?”陸辰辭問。
江焱點頭:“嗯。”
陸辰辭:“看起來難度很高。”
江焱吐出一口煙霧,像是嘆了口氣:“是很難,但也有不少吉他手能彈好。”
陸辰辭:“你彈的就很好。”
江焱搖頭:“我差遠了。”
陸辰辭:“為什麼要練這首曲子?你們樂隊好像不是這種風格的。”
江焱沉吟片刻,自嘲地勾勾嘴角:“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其他人。”
陸辰辭點點頭。
江焱轉身打開電腦瀏覽器,給陸辰辭展示了一個頁面。
“這是我的Youtube帳號,我每年都會參加平臺上一個吉他大神發起的速彈比賽,匿名的,不露臉,連我的隊友們都不知道。”江焱說,“今年的指定曲目就是這首月光奏鳴曲第三樂章。”
頁面上有九個視頻,江焱隨便打開了一個,視頻里的吉他手穿著黑衣黑褲,背景是一面白墻,鏡頭對準他懷里的吉他,沒有拍到臉,在畫面中確實找不到任何江焱的個人特征。
陸辰辭笑了:“你不讓樂隊在社交媒體開帳號,自己倒是偷偷在Youtube上當網紅?”
江焱哼笑一聲:“不是什麼網紅,一年就發一支視頻,沒多少人氣。”
粉絲數確實不多,廖廖幾百,但他每年參賽都會引發一輪猜測,因為這個平臺上自發舉辦的非正式比賽在電吉他圈內有一定影響力,大部分參賽選手都把這個比賽看作一次宣傳自己的機會,只有這位ID名為“kid_from_yesterday”的選手好像生怕被人認出來真實身份,不僅不露臉,十根手指和手背上還都貼著裸色膠帶,好像是為了遮紋身。
這個比賽要求參賽選手標明國籍,因此中國區選手都格外好奇這位匿名同胞究竟是誰,這些年國內吉他圈幾乎把所有手上有紋身、體型相近的知名吉他手都猜了個遍,無人認領身份。
然而江焱手上根本沒有紋身,這只是他的障眼法。用的吉他也是再常見不過的量產型號,毫無個人辨識度。
陸辰辭不知道這些圈內軼事,但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匿名,連隊友都瞞著?”
江焱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輕咳兩聲,又把吉他抱回懷里,一邊隨意撥著弦,一邊斷斷續續地講給陸辰辭聽:
“當年我第一支樂隊玩的是朋克,朋克是一種很簡單直接的音樂風格,吉他演奏也不需要很強的技術,那時候我們去演出,總能聽到不屑的聲音,他們覺得我們就是幾個小屁孩,靠臉吃飯,歌也是唱給小孩聽的。
那時候我十七八歲,高中剛畢業,也不打算上大學,野路子樂手,還在為自己能寫歌、能帶樂隊上臺表演原創作品而沾沾自喜,聽到那些負面的聲音,很受打擊。我嘴上不服,但心里其實覺得人家說的有道理,我們的歌確實沒什麼深度。
我當時覺得跟寫歌相比,自己更拿得出手的是吉他技術,但我們樂隊的風格決定了吉他演奏是沒有很高難度的,我在舞臺上除了刻意炫技,沒什麼表現機會。我當時迫切想證明自己,就在Youtube上參加了這個比賽。說實話,不怕你笑話,匿名是因為我心態不好,怕輸,輸不起。
不是謙虛,國外的吉他大神太多了,果然,第一年成績不太好,感覺很丟人,還好沒露臉。
然后我就打算每年都參加,只要我努力,總有一年能出頭吧。到時候,我就公開身份,讓全世界都知道,朋克樂隊的吉他手也可以很強。
結果,還沒等到我成績好到能夠亮出身份的時候,第一支樂隊就……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后來,我有了迷宮,但我們不玩朋克了,我也不再是個吉他手了。
朱雅學古典吉他出身,技術也很厲害,我雖然把主音吉他的位置讓給了她,但自己其實還是舍不得,迷宮早期演出,我經常忍不住在臺上solo,只顧自己開心,過了一段時間才知道朱雅為此很受打擊。
后來我認清了自己的位置,告訴自己,你已經不是個吉他手了。雖然還是經常背著吉他上臺,但你也看過我們的現場,我就是掃掃節奏、彈彈和弦而已。
我依然想證明自己,但靠的不再是吉他技術,而是我們樂隊的作品。
如今彈吉他對我來說,不再是工作,又回到了最初的興趣。我起初不太適應,但想通這一點之后反而很開心。我從六七歲開始學吉他,它已經刻進我的DNA里了,我永遠不會放下它。
所以,我還是繼續匿名參加比賽,純屬自嗨,被夸了就開心一下,也算是為了激勵自己好好練琴,不要荒廢。”
講完這段心路歷程,江焱打開那個比賽的參賽視頻合集,給陸辰辭看全球排名TOP20的那些大神作品:“你看,大神太多了。年少無知的時候以為自己是宇宙中心,懂事以后才知道,自己什麼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