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肆的神情有些懶散,點完菜問人要了熱水燙餐具,還隨手又點了根煙,反正在這種地方,吞云吐霧的也遠不止他一個。
陸璟深看著煙霧后他有些模糊的眼,回想起先前他看自己的那個冰冷的眼神,心臟不舒服一陣氣悶。
封肆把燙好的碗碟遞給他,抬眼時瞧見他心神不寧,順嘴說:“不是你提議要來吃宵夜的,怎麼又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
“沒有,”陸璟深放下杯子,問他,“你要喝酒嗎?”
封肆:“一會兒你開車?”
“我跟你一起喝,”陸璟深道,“叫代駕。”
“行吧。”封肆打了個響指,叫來服務員,給他們上了半打啤酒。
點的菜也陸續上齊,封肆拿起筷子,沖陸璟深示意:“試試吧,這家店味道還挺好,我之前來過一次。”
陸璟深猶豫問他:“你在國外出生長大的,也吃得慣這種路邊大排檔?”
“有什麼問題?”封肆彈了彈煙灰,捻滅煙頭,“我倒覺得這比西餐好吃得多。”
“你以前,來過中國嗎?”陸璟深問出口,又覺自己是在沒話找話,他更想問的其實是,這個人還打算在這里待多久。
說好了一直,但他確實沒有什麼底氣要求封肆。
封肆給他和自己各倒了杯啤酒,淡定解釋:“小時候來過很多次,我爸媽都是南方人,早年去英國留學在那邊入籍定居,家里長輩還在時每兩年會跟著爸媽回來探親一次。”
不過他前一次回來,已經是十年前,祖母過世來參加喪禮。
這七年他滿世界找人,東亞乃至東南亞其他國家都轉了個遍,唯獨沒來過中國。
就因為陸璟深當年在他面前裝得太好,讓他深信陸璟深對中文一竅不通,不可能是中國人。
最終能找到陸璟深,其實是機緣巧合。
年初他去中東,接了一份當地土豪的半年短期合同,雇主的一個朋友一直在東亞這邊投資做生意,也和中國國內的有錢人打過交到。那次是在飛機上開派對,那個人拿出自己在中國參加商務酒會時拍下的照片給大家看,他去敬了杯飲料,恰巧瞥見那張照片,就這麼毫無預兆地看到了照片角落處,失蹤了已有七年多的那個人。
當時那一瞬間的激動過后,隨之而來的是滿心說不出的苦澀,那時他才終于確信,那個人從一開始就在防著他,連真正的來歷,都不肯對他透露分毫。
但他還是想要個答案,至少要再見陸璟深一面,所以他辭去中東那邊的工作回到這里,應聘進公務機公司。
再之后毛遂自薦來幫陸璟深開飛機,在那個晨光明媚的清早,與陸璟深重逢。
說要來吃宵夜的是陸璟深,他胃口卻不怎麼樣,筷子沒動幾下,酒倒是喝了不少。
封肆沒攔著他,幾次在不經意間撩眼,看到陸璟深往嘴里送酒的動作,酒水順著他潤濕的唇滑入,如同先前他幫自己吞吐時,也是這樣。
“你心情不好?”
封肆接著給他倒酒,順手夾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
“你心情好嗎?”陸璟深反問,聲音有些底氣不足。
“本來是挺好的,”封肆笑,“你家那個度假村地方真不錯,還沒仔細逛過呢,原本還想著這兩天可以好好玩玩,結果泡湯咯。”
陸璟深:“……你要是想,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去。”
“挑你爸媽不在的時間?”封肆說完又撇了嘴,“還是算了吧,說不定下次碰上的不是你爸媽,而是你姐或者你弟弟,再或者你家里其他什麼人,我們又得半夜回來。
”
他的語氣像是玩笑,其中的譏誚意味明顯。
陸璟深無話可說,改了口:“這幾天假期,你還想去哪里玩?我跟你一起去。”
封肆想了想,說:“隨便吧,反正你也只肯去人少甚至沒人的地方,都挺無聊的。”
陸璟深:“……我一貫都是這麼無聊。”
封肆:“哦。”
見他提不興趣,陸璟深只能作罷,那種心臟不舒服的感覺更加強烈,他捏起杯子,繼續往嘴里倒酒。
半打啤酒喝完又加了半打,全部見了底,一頓宵夜吃完,已經快凌晨一點。
走出餐館時,封肆抬頭望了望天,忽然說:“這里的凌晨一點,一顆星星也看不到。”
陸璟深知道他的意思,愈發不知道能說什麼。
代駕司機將車開來路邊,封肆走過去,先拉開了車門,坐進車里。
這還是他第一次不等陸璟深,自己先上車,陸璟深微一怔神,跟過去也坐進了后座。
車在燈火都顯寂寥了的午夜街頭飛馳,封肆靠在座椅里漫不經心地跟人發消息,陸璟深晃了一眼,屏幕里全是英文。
他沒有偷窺的想法,很快又移開視線。
封肆發完最后一條,收起手機,一只手枕到腦后,目光轉向窗外。
陸璟深有心想說點什麼,但車中還有陌生人,話到嘴邊終究沒有說出口。
車開進明月灣的地下停車場,司機收了錢把鑰匙還給他們離開。
封肆準備推開車門時,身邊人靠過來,灼熱呼吸落近他。
“你還在生氣嗎?”
陸璟深的聲音有些啞,攥緊了封肆,今晚第三次跟他道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