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是他們,只怕連靖王自己都沒想到,竟有人敢如此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同樣的事情再做第二回。
也正因為此,沒有誰會當真每日里拿著堿水去試毒,才給了人可乘之機。
靖王凌厲的目光轉向云氏,冷聲問:“淑妃娘娘,這個叫王德的內侍,可是你身邊之人。”
王德躬身上前,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云氏淡淡瞧他一眼,道:“是。”
“他說你曾多次與虞昭媛屏退下人,偷偷商議事情,且看到過你動這香爐,你可承認?”
云氏抬起眼,平靜無波的目光掠過凌祈宴,又掃過溫瀛,最后落到虛空的某一處,輕吐出聲:“承認。”
大殿里的氣氛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靖王言語間的怒意再壓制不住,拔高聲音:“所以謀害陛下,你也有份?!這些時日陛下用了解藥卻一直不見好轉,是因你還在不斷給他下毒?!”
云氏的神情更淡:“是。”
靖王怒不可遏:“陛下對你這般好,你為何要恩將仇報,謀害陛下?!”
“恩將仇報?”云氏斜睨了靖王一眼,聲音里牽扯出一絲輕蔑哂意,“靖王爺說是那便是吧。”
“你不是恩將仇報是什麼?!陛下對你曾經做過的欺君之事過往不究,納你入宮給你封妃,對你毫無防備,你卻趁機給他下毒害他性命,你這等毒蝎心腸的婦人,到了今時今日竟還不知悔過!”
“我不需要悔過,這是他欠我的,欠我云家的,我只是有些遺憾,你們發現的太早了,再晚上一段時日,陛下這命就徹底撿不回來了。”
“你豈敢!”
云氏漠然闔眼,再不搭理他。
那之后,無論靖王再如何審問,云氏始終不肯再開口,最后是溫瀛下令,命人將之先押下,留待處置。
云氏被禁衛軍押走,凌祈宴看著她肩背挺得筆直,一步一步走進夜色中,就似傍晚時,她走進這寢殿中一樣。
凌祈宴的心神恍惚一瞬,轉開目光。
丑時三刻。
厚重宮殿門從外頭推開,漆黑沒點燈的大殿里,云氏隨意坐在腳踏上,嘴里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斷斷續續、如泣如訴。
聽到腳步聲,她亦未抬眼。
溫瀛停下,并未走近,他身后的太監手中,捧著三尺白綾。
太監低著頭,輕聲提醒云氏:“娘娘,太子殿下來送您最后一程。”
待一首曲子哼完,云氏才緩緩抬起頭,似笑非笑地瞅向溫瀛:“怎的不是我那親生兒子來送我?”
“他睡了。”溫瀛淡漠道。
“殿下審都不審我,就要送我上路了麼?殿下這樣,過后要如何與靖王爺交代,還是殿下已經知道我都做了什麼、為何這麼做?”
“你做過什麼,孤不需要知道。”
云氏不以為意:“是麼?可我倒是對殿下做過什麼,有幾分好奇,太子殿下,我能問你幾個問題麼?”
溫瀛冷眼看著她,半日,吩咐身側人:“退下。”
太監將手中托盤擱下,躬身退出殿外,幫他們帶上殿門。
云氏坐直身,認真想了想,問:“那個王德,是殿下將他擱到我身邊的?”
溫瀛不答,但云氏已然知曉答案。
她輕輕笑了:“果真如此,原來殿下早就都安排好了……”
輕吐出一口濁氣,她慢慢說道:“虞昭媛說,她生產那會兒被皇后設計難產,伺候她的下人去請太醫,卻請不到人,太醫院的人推托說太后身子不適,輪值的太醫們都去了寧壽宮,她求救無門,后頭是內侍處一個懂些醫術的老太監去了她宮里,僥幸救了她一命,之后那老太監便被她留用在身邊,成了她的心腹。
”
“我進宮以后,其實是她主動來討好我,與我做了姐妹,她的心思并不深,許多主意都是那老太監與她出的,包括拿出那種毒藥給我,她憎恨的人其實是皇后,她以為我和她一樣,必會拿那毒藥去對付皇后,可我卻將之用在了皇帝身上。”
“她也是個傻的,一開始聽了那老太監的話,接近我想借我的手對付皇后,后頭又被我哄得當真對我死心塌地了,發現中毒的人是皇帝也幫著我一起隱瞞,到死都沒將我供出來,讓別人都以為是她想要毒害皇帝。”
云氏的眼中似有悲憫,隱在漆黑夜色中看不真切,她望向溫瀛,再次問他:“那老太監,是否也是你安排給她的?”
“太子殿下當真好算計,她的心思,我的心思,都被你算得死死的,你認定了我想報仇,認定了我會答應你的提議進宮,認定了只要有機會,我更想要皇帝死,所有這些,都在你的謀算中,是麼?”
“我們能這麼順利就給皇帝下藥,不被人發現,背后也少不得有殿下的暗中幫助吧?”
“既如此,你又為何要在今日讓那王德揭發我?為何不干脆等到皇帝死了,你好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想必靖王突然帶著個民間神醫來這別宮,也是你默許的,你就是要讓人知道皇帝中了毒,你借我們的手給他下毒卻又留著他的性命,難不成你還顧念著與他的父子之情?倒也是,他對你這個半路回來的兒子確實不差,你若殺他,只怕老天爺都看不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