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著,凌祈宴不免有些興奮,溫瀛看他一眼,繼續給他碗里添菜。
入夜。
吃撐了凌祈宴依舊坐在篝火旁不愿挪身,軍營中逐漸沉寂下來,燈火漸疏,除了巡邏的值夜兵,已鮮見人影。
凌祈宴一手支頤,默不作聲地仰頭看夜空。
月華輝耀、星垂平野,夜色蒼穹仿佛觸手可及。
將鍋中最后一口湯喝完,溫瀛放下碗,問他:“在想什麼?”
“窮秀才,你說……等以后你回了京,真做了太子皇帝,是不是就再不會離開京城一步了?”
溫瀛平靜看向他:“為何這麼說?”
凌祈宴垂眸,扯著身前的雜草,嘟噥道:“你父皇就是這樣的,他做了二十幾年皇帝,從未出過京,連皇宮都甚少出去,你呢?你打算跟他一樣麼?”
“你很在意這個?”溫瀛不動聲色地問。
凌祈宴誠實道:“在意啊,京里我早待膩味了,你非要我跟你一起回去,若是以后你都不去外頭了,肯定也不會讓我出去,那我不得無聊死?”
溫瀛不以為然:“你想出去便能出去,陛下是陛下,我是我。”
他這麼說,凌祈宴心里卻更不得勁:“那去了京里,我又能做什麼?你可別為了將我拴你身邊,要我去凈身,我不會答應的。”
溫瀛臉黑了一瞬,牙縫里擠出聲音:“你想多了。”
不怪凌祈宴會這麼想,從前這人還是他府上門客時,他也想過將人閹了一直留身邊來著。
凌祈宴聞言松了口氣:“你沒這想法就好,那我也進不去宮里,要不你讓我做你貼身侍衛?”
溫瀛冷聲道:“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要你這樣的侍衛有何用?”
凌祈宴伸腳踹他:“什麼叫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也是在戰場上殺過人立過頭功的,你別太小瞧我了。
”
溫瀛摁住他不安分的腳丫子,低聲提醒:“這是在外頭,別亂動。”
凌祈宴趕忙坐直身,正色道:“……隨便你,那我不進宮了,不用日日對著你更好。”
溫瀛看著他的眸光微滯:“你不想進宮?”
“我能怎麼進宮?反正我不做太監。”凌祈宴沒好氣。
“你可想做官?”
溫瀛忽地冒出這一句,凌祈宴一愣,認真想了想,搖頭:“算了吧,那些當官的大多都認得我,我可不想找麻煩。”
“有何麻煩?你是溫宴,哪怕與從前的毓王殿下長得一模一樣,你也只是溫宴,你是我的幕僚,日后即便入內閣,別人都說不得什麼。”
“不要,”凌祈宴拒絕,“做小官丟人,做大官,尤其你說的入內閣,那不得每日起早貪黑,我才不要。”
“……你可以不必上朝,也不必點卯。”
凌祈宴仍是拒絕:“我不喜歡跟那些迂腐的老頭打交道,旒王殿下行行好,可放過我吧。”
他的神情里沒有半分作偽,是當真不樂意,溫瀛深吸一氣,壓下心緒:“也罷,不想做官就不做,本也沒有后宮干政的。”
“——咳!”
凌祈宴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
溫瀛將人攬過來,給他拍背順氣,皺著眉滿臉嫌棄。
好半日,凌祈宴緩過勁,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他:“后宮什麼?”
溫瀛的濃眉擰得更緊:“我從前與你說的,你當我是在說笑?”
從前說的什麼?
凌祈宴憶起來,這人從前確實說過做夫妻、做王妃的話,可他也確實沒當回事,直到今日他才突然意識到,溫瀛似乎好像,當真不是在拿他逗樂子。
他說的做夫妻、做王妃,都是認真的……
凌祈宴一時無言,心下不單是起了波瀾,且快煮沸了,臉漲得通紅,憋出一句:“你父皇母后真的不會同意的。
”
“不需要他們同意。”
“他們知道你這麼想,會殺了我。”
凌祈宴心下慽慽,雖然沈氏本也想殺了他,可若是知道溫瀛是這個心思,只怕皇帝都不會再給他留活路吧?
溫瀛的面色略沉:“不會有那一天。”
“那還有太后呢,她老人家也肯定不會樂意,你這樣,會叫她失望的。”
“我會說服她答應。”
溫瀛神情沉定地看著他,凌祈宴心里說不出的別扭,好似難為情,又好似高興,移開眼,再說不出多的話來。
安靜片刻,溫瀛起身,順手拉了他一把:“天晚起風了,進去吧。”
回去帳中,溫瀛叫人送熱水進來,幫凌祈宴解開身上斗篷。
凌祈宴低著腦袋不說話,直到被溫瀛抱上榻,雙腳被摁進水中,才似如夢初醒,望著溫瀛,喉嚨動了動:“你……”
溫瀛平靜回視他。
凌祈宴被他盯得約莫有些赧然,心如鼓跳:“你真的想要我做你王妃啊?”
“嗯。”
“那你做了太子、皇帝呢?”
“你做太子妃、皇后。”
凌祈宴提醒他:“沒有人娶男妻的。”
“我娶。”
凌祈宴揚起眉:“那你會開后宮麼?”
“你覺著呢?”
凌祈宴輕戳他的臉:“我給你蓋過戳了,你要是被別人碰了,我就不要你了。”
溫瀛捉下他的手:“好。”
凌祈宴眨眨眼:“你答應了?”
“為何不答應?”溫瀛沉聲反問。
“……做皇帝的哪有不真開后宮的啊。”凌祈宴訕然道。
溫瀛冷了臉:“你希望我開?”
不希望。
腦子里瞬間蹦出的,唯有這一個念頭,凌祈宴自己先嚇了一跳。
他雖嘴里說不許別人碰溫瀛,其實并不太明白為何自己會這麼想,從前他能拿娶妻生子與溫瀛說笑,如今卻仿佛怎麼都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