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卻瞬間紅了眼眶,身子搖搖欲墜,被溫瀛攙扶著坐下。
皇帝竭力壓抑著怒氣,轉而問溫瀛:“他說的可是真的?”
溫瀛平靜點頭:“是真的。”
太后終于哽咽出聲:“怎麼會這樣,你們這都是做什麼啊,造孽,當真是造孽啊……”
皇帝狠狠瞪向凌祈宴,心里翻江倒海,這一刻,真正對他生出了殺心。
溫瀛上前一步,沉聲提議:“父皇,毓王之事,還是盡早解決吧,還請父皇給他留條命,只要這個世上從今以后都再無毓王殿下這個人,別的就算了吧。”
皇帝神色冷硬,他先前本是這麼打算的,但是現在,為了溫瀛和凌祈寓兩個的名聲,他的心中卻已然有了殺念。
見皇帝遲遲不表態,太后疲憊萬分地閉了閉眼,流著淚啞聲懇求起她的兒子:“皇帝,就這麼辦吧,就當,我這個老婆子求你了。”
第49章 我討厭你
這一年年底時,朝中發生了兩樁大事,先是毓王凌祈宴突染風寒暴斃,倉促下葬,再半月,皇帝下旨,認回了養在民間二十年的另一位皇嫡長子,賜名祈宵,告太廟改玉牒,大赦天下。
同日,皇帝親手為已滿二十的皇長子凌祈宵加冠,封旒王,并分封諸子。
前朝鼓樂喧天、歌舞升平,寧壽宮里卻是一派冷冷清清。
凌祈宴坐在太后跟前腳踏上,長發披散,由太后親手為他梳頭束發。
太后手中捏著梳子,一下一下梳著他的長發,喃喃念道:“一眨眼,祖母的宴兒都這麼大了,好似宴兒還是一點點大奶娃娃時的事情,祖母都清楚記著,竟就過了這麼多年了。
”
“宴兒小時候可調皮,最喜歡與祖母撒嬌,倒是個好哄的,每回不高興了,拿那些亮晶晶的金玉之物哄一哄你,你這小娃娃一準破涕為笑。”
“你啊,什麼都好,就是不愛念書,從小就在學堂里坐不住,要不然……”
太后的話頓住,又一聲嘆息,也幸好這孩子不愛念書,是個沒什麼出息的,若真被立了太子,身份揭穿,只怕當真活不了了。
凌祈宴安靜聽著,始終沒吭聲。
那日的事情后,太后大病了一場,皇帝終于點頭答應,留了他一條命。
這半個月,他一直住在這寧壽宮的偏殿里,太后嘴上說著不會像從前那樣待他,但他感覺得出,祖母依舊是疼他的,跟以前一樣疼他。
可他也知道,這寧壽宮里,終非他的歸處,他遲早還是要走。
束起頭發、戴上玉冠,凌祈宴轉回身,趴到太后膝上,久久不語。
太后撫了撫他蒼白無血色的臉,問他:“今日宴兒生辰,想要什麼生辰禮?”
“……不要了,多謝祖母。”
“要的,我叫人去開庫房,你想要什麼自己去挑。”太后心里不好受,從前每年的生辰,這個孩子一準纏著她各種討要東西,如今卻只說“不要了”。
凌祈宴不肯再說,也不肯去,太后無法,只得吩咐幾個嬤嬤并太監,去幫他挑些東西來。
“祖母一把年紀了,這些東西留著也沒用,你能用得上的就都拿去吧,等過完這個年開了春,……你就去南邊吧。”
凌祈宴抬眼,太后與他點點頭:“前回不是說想去江南嗎?祖母叫人幫你在那邊都安排妥了,會有人護送著你過去,去了那邊也會有人一直照顧你,你舅公家就在那里,你要是缺了什麼,就去你舅公家里要,我都與他們說了。
”
“你舅公家跟你差不多大的兄弟姊妹有不少,你跟他們玩不會悶的,等再過個半年一年的,就讓你舅公幫你在那邊挑門親事。”
太后說著,心下稍稍寬慰了些,她娘家就在江南,凌祈宴去了那邊,自有人幫著照顧他,當年那位高僧說的三年和命里還有波折,原是指這個,如今毓王凌祈宴已死,無妻兒子女的那個必不是現在的他。
他是有福報之人,日后總能過得順遂太平、長命百歲,高僧當年說的這些,定然都會靈驗。
凌祈宴從木愣中回神,小聲應下,與太后謝恩。
“祖母答應了會護著你,就會一直護著你,”太后又摸了摸他的臉,遲疑再三,問他,“宴兒,你去了外頭,得改名換姓,你愿意與祖母姓嗎?”
太后想著,最好就讓她娘家侄子收了這個孩子做養子,如此一來凌祈宴成了她兄弟的孫子,有她娘家護著,日后必能無虞。
沉默半晌,凌祈宴低了頭悶聲道:“我想姓溫。”
太后一愣,慢慢紅了眼眶:“好,姓溫也好,……該姓溫的,是祖母想岔了。”
那位本分善良的溫獵戶,當年不但收留了身懷六甲的沈氏,使她能平安生產下孩子,其后更是一手養大了溫瀛,他如今人已故去,再如何,她都不能搶了于他們皇家有恩之人的孩子,叫人斷了香火。
“……你愿意姓溫,也是好的。”
聽到凌祈宴說要姓溫,太后雖有擔憂不舍,更多的卻是欣慰,至少這個孩子并非那一昧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在世家養子和獵戶兒子間,他還是選擇了他本來的身份。
凌祈宴不知該說什麼好:“……祖母不要傷心了。
”
“祖母不傷心,”太后斂了心神,臉上擠出笑,安慰他,“姓溫也沒什麼,去了南邊你舅公他們照樣會將你當做自己的孩子,我叫人給你安排的宅子,離你舅公府上不遠,你要記著與他們多走動走動,不要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