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的聲音打著顫,完全語不成調,靖王一嘆:“是真的。”
沈氏渾渾噩噩地走向溫瀛,顫抖著的手緩緩抬起,觸碰上溫瀛的面頰,哽咽問他:“你是我的孩子?你才是我的孩子?”
溫瀛的神情緊繃著,沒有出聲。
靖王小聲告訴沈氏:“這個孩子長得像先帝,他確確實實就是您和陛下的孩子。”
沈氏撐不住,掩面崩潰大哭。
好半日,被叫來卻被忽略了的凌祈宴艱難地張了張嘴,澀聲問:“他是皇帝的兒子,……那我呢?我是什麼?”
皇帝的臉色愈發陰冷,不待他說什麼,沈氏驟然轉身,盯著凌祈宴,眼中俱是恨入骨髓的殺意:“你還敢問你是什麼?!你以為你是什麼?!”
難怪,難怪她與這個畜生怎麼都親近不起來,難怪這個畜生一點不向著她,她就知道,她怎麼可能生出這麼個不孝不悌、又毫無出息的畜生來!原來他壓根就不是她的兒子!
沒給凌祈宴再說的機會,沈氏咬牙切齒地吩咐人:“將那個賤婦押進來!本宮要親自審問她!”
殿外很快傳來腳步聲,凌祈宴木愣愣地回身看去,一身灰撲撲的布衣、披頭散發的婦人被人押進來,被按跪在地上。
她抬起頭,漠然地環視一圈殿中眾人,對上皇帝震驚錯愕的目光,冷笑一聲,又很快移開,最后看向站在角落里慘白著臉的凌祈宴,眼中多了復雜打量之色。
“是你!竟然是你!!”
沈氏終于失控尖叫出聲,怒到極致,整張臉都已扭曲,恨不能撲上去撕碎了跪在地上的云氏。
云氏輕蔑地睨她一眼:“是我又如何?沈如玉,你這些年過得很得意嗎?替別人養兒子的滋味如何?”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你這個賤人!賤人!!!”
沈氏歇斯底里地叱罵,云氏只是笑,沈氏越是憤怒,她便笑得越是得意開懷。
“你有工夫罵我,不如反思反思自己為何這麼蠢,輕易叫我換了孩子,這是老天爺看不過眼我這麼可憐,眷顧我給我的機會,連老天爺都在幫我!”
這段封存二十年的往事,要不是如今被揭出來,她自己都快忘了,但看著這些人這般痛苦憤怒,云氏才覺得暢快極了,當真是報應不爽。
當年,沈氏帶著她的婢女狼狽而來時,云氏自己也即將臨盆,輕易不出門,在窗戶縫里看到沈氏出現,她如死灰般的心,才再一次被怒火點燃,想起自己遭遇的這種種苦難,恨得幾欲滴血。
那個夜里她們同時發作,她的孩子很快生下,沈氏比她多熬了大半日,早產下孩子一眼未看就昏厥過去,婢女忙著照顧沈氏,壓根顧不上孩子。
給她們接生的是溫獵戶的嬸娘,之后也是那位嬸娘幫忙照顧她們,沈氏一直昏迷不醒,孩子餓得直哭,嬸娘將沈氏的孩子抱來給云氏,讓她幫著奶孩子。
幾乎就在接過孩子的那一個瞬間,云氏就下定了決心,將兩個孩子調換了。
沈氏昏迷一日一夜,被從村里請來的大夫用草藥灌醒,孩子遞回她手里時,已成了另外一個,沒有任何人察覺。
之后那一個月,兩個產婦各自在不同的屋子里坐月子,始終未打過照面,云氏喂養著兩個孩子,直到靖王帶人找來。
沈氏的那個婢女倒是來云氏屋里接送過幾回孩子,但云氏那時剛生產完,灰頭土臉的,穿的又是粗布麻衣,半點看不出昔年上京貴女的影子,雖長相出眾讓那丫鬟暗自嘀咕了幾句,也沒多想。
她不認識云氏,她從前只是沈氏身邊的一個低等丫鬟,沈氏去與別府的小娘子交際時,輪不上她跟著,所以她沒見過云氏,這回是運氣好,活到了最后,護著沈氏逃來這山野之中。
直到她們被人接走,都始終沒有發現,孩子早已被人調換了。
聽到云氏幾近瘋癲的笑聲,皇帝終于從驚愕中找回神智,看向云氏的眼中翻涌起無數復雜情緒。
曾經這個女子是他心頭朱砂痣,是他念念不忘的刻骨銘心,他曾無數次自責當年沒有保護好她,他以為她早就香消玉殞,日日夜夜地念著她,為她厚葬,為她請高僧做法事,為她點長明燈,為她誦經祈福。
可她其實還活著,她不但活著,還將他的孩子偷走,成了這般瘋癲冷血、不可理喻的瘋子。
今日的云氏,早沒了當年艷冠上京的傾國之色,雖依舊是漂亮的,但已泯然眾人,變得庸俗不堪,嘴角那猙獰的笑,更是叫她面目可憎。
皇帝看看她,仿佛藏在心底多年的那個影子,就這麼在這個瞬間,煙消云散了。
“你為何,要換了朕的孩子?”
皇帝的聲音冰冷,不復半分當年的溫情。
云氏的笑聲一滯,被皇帝的眼神刺痛,陡然拔高聲音,激動道:“我為何要換你的孩子?!我當然是要報復你!你這個少情寡義的薄幸人,你欠我的!都是你欠我的!我才該是皇后!我的孩子才該是太子!當年我父兄、我鎮北侯府滿門皆因你獲罪!你害死了我全家!你拋棄我!你這輩子都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