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祈宴揉了揉日日聽著這些已然生了繭子的耳朵,只裝作沒聽到。
惜華笑著安慰太后:“外祖母您別說這話,您還能活好多歲,大表哥肯定能讓您抱十個八個的曾孫的。”
太后“唉、唉”兩聲,更是惆悵。
傍晚,惜華帶著孩子出宮回府,凌祈宴將她送出寧壽宮。
惜華笑嘻嘻地問凌祈宴:“你知道當年你那位門客離京后去了松麓關投軍嗎?他現在在我公爹麾下,已經是五品守備了,本事得很,刺列部老汗王就是被他親手斬殺的,如今戰事已了,我公爹馬上就要回京了,他應該也會跟著回來,一準還能升官。”
凌祈宴愣了愣,他都快忘了這麼個人了,竟然跑去投軍了嗎?
心下一時間冒出些說不出的滋味,但沒表現出來,凌祈宴面無表情道:“都是兩個孩子的娘了,還惦記著外頭的野男人,你小心我去告訴那位林家大郎。”
惜華噎了一瞬,沒好氣道:“這麼個文武全才,你不好生珍惜,還把人攆走,活該你一輩子游手好閑。”
“不勞你操心。”
凌祈宴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趕緊滾。
惜華懶得與他計較,帶著孩子走了。
凌祈宴在原地站了片刻,出神看著眼前秋景。
金風細細、梧桐葉墜,涼秋已悄然而至。
半晌,甩去腦子里那些雜亂無章的紛繁思緒,凌祈宴回身,走上臺階。
第44章 該還回來
入夜。
從顯安侯府出來,凌祈宴有些喝多了,被下人攙扶著坐上車,抱著痰盂吐了個干凈。
江林給他拍背,小聲勸他:“殿下,以后還是少喝些酒吧……”
凌祈宴迷迷糊糊地想著,從前好似有個膽大包天的窮秀才,敢在他喝高之后冷言冷語地訓斥他,一點面子不給他留,總叫他不痛快,但那個窮秀才會給他揉肚子,讓他舒服,偶爾哄哄他,也比其他那些個只會阿諛奉承的,有趣得多。
嘖,怎麼又想起這個人了。
喝了江林遞過來的解酒蜂蜜水,凌祈宴緩過些勁來,倚著身后軟枕閉目養神。
他覺得沒勁透了。
昔日那些跟隨他游手好閑、尋歡作樂的紈绔,隨著年歲漸長,都被家里拘著開始做正經事,輕易叫不出來。就連張淵也被他家中送去謀了個武職,收斂起那些不著調的性子,變得一本正經,如今還成了親。
今日這場喜宴過后,那廝就要帶著新婚妻子南下赴任,立誓要重振顯安侯府門楣。
唯凌祈宴,依舊是那個一事無成的閑王,如今的毓王府是越發的門庭冷清了。
他尋思著,一直待在這上京城里,也確實沒什麼意思,不如早些去封地上,讓祖母幫他問父皇討處景致好、風水好的地方,春日尋芳踏青、夏季泛舟游湖、金秋登高狩獵、嚴冬探梅賞雪,無人拘著,也再沒人看他不順眼,豈不快哉?
反正,他向來沒什麼大志向,能這麼逍逍遙遙過一輩子,哪怕當真是天煞孤星,好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于是過兩日進宮請安時,凌祈宴順口就與太后提起這事,還自己選定了地方,說想去南邊,江南最好。
太后愣了半晌,漸紅了眼眶,她實在舍不得孫子。
三年前本就打算讓凌祈宴走,那會兒想的是等他成了親,有了家室,身邊有個伴,哪怕去了外頭,日子也不會太難過,可凌祈宴如今這樣,她哪里放心這麼讓他離開。
“……真想好了嗎?”
凌祈宴點頭:“反正早晚要走的,早些去早些適應也好。”
“南邊那麼遠,真去了南邊,再要回來就難了……”
眼見著太后就要抹眼淚,凌祈宴嚇了一跳,連忙哄她:“祖母您別難過啊,我隨口這麼說的,祖母舍不得我,那我再晚幾年再去就是。”
太后這兩年身子骨不好了,精神差了許多,時不時地就要病一場,凌祈宴再沒心沒肺,也不敢惹得她老人家過于傷心。
太后捏著帕子按了按眼角,心神平復了些:“是祖母想岔了,你若是真想去,倒也好,祖母老了,只怕護不了你幾年了,若是祖母不在了,我的宴兒可怎麼辦……”
凌祈宴聽著心里頗不是滋味,低下聲音:“祖母一定會長命百歲,祖母要一直護著宴兒。”
太后摸摸他的臉,嘆道:“祖母只要活著一日,都會護著你,你是祖母的心肝,祖母不護著你還能護著誰?”
“嗯,我信祖母,祖母日后若是嫌這宮里住著悶,就隨我一快去封地上吧,我給祖母奉老。”凌祈宴高興說著,他才不管他父皇聽到會不會生氣。
“好、好,我跟宴兒去。”太后的臉上終于有了絲笑意,將她的乖孫孫摟入懷中。
哪怕凌祈宴說的是傻話,只要他有這份心,她也覺得寬慰無比。
從宮里出來,凌祈宴實在無聊,沒著急回府,叫人駕著車,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四處轉。
不知不覺間轉到國子監附近,看到穿著國子監校服的學生在街邊買東西,凌祈宴的神色微微一頓,讓人停了車。
那幾個學生在店中挑選紙筆,凌祈宴不由想起當年那會兒,那窮秀才快考試了,自己陪他來這買東西時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