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時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抬手摸了摸孫子的臉,心疼不已:“沒事的,你是金尊玉貴的皇嫡長子,有皇家的血脈氣勢壓著,不會有事的。”
“……我們還是回去吧。”
太后沒答應:“宴兒聽話,我們在這廟里住幾日再走,好歹請人做兩場法事,先幫你轉轉運再說。”
凌祈宴撇嘴,……算了。
松麓關,塔娜河畔。
溫瀛穿著一身并不厚實的普通兵丁服,手執長槍,已與同伴在此列隊等候許久,只等上峰下令,發起沖鋒。
二月天,塞外依舊嚴寒,呼吸間總能帶出道道白氣,溫瀛平靜地望向河對岸,一直淡如死水一般的心境到這一刻,終于有了些微起伏。
他已在松麓關應征入伍兩個月,日日操練、從無懈怠,鄭把總十分賞識他,讓他做了個小旗,帶著十人的隊伍,今次是第一回真正上戰場。
大成朝廷的出兵,并未讓巴林頓人與刺列部收斂,上個月他們聯合起來又洗劫了松麓關東北部的兩個小部落,林肅將軍在與部下商議后,決定不再像去歲剛到松麓關時那般冒進,放棄了直攻刺列部老巢,而是選擇先收復被他們攻占的周邊小部落。
這塔娜河畔的塔林部,就是定下的首個目標,鄭把總的這一支兵馬,則被分進了前鋒部隊。
同隊的人大多擔驚受怕,暗嘆倒霉,剛入伍就要上戰場,還是打頭陣的那個,運氣實在算不上好,唯溫瀛一個,神色始終淡定如常。
對他來說,這卻是莫大的機會。
他要往上爬,他需要軍功,他不怕死。
卯時四刻,天際朝霞最絢爛之時,沖鋒號角終于吹響。
溫瀛握緊手中長槍,在一片震天殺聲中,沒有絲毫畏懼,趟著春日幾近干涸的河水,奮勇朝前沖去,霞光映進他濃黑雙眼中,灼亮異常。
再之后,他的眼瞳逐漸覆上血色,溫熱鮮血澆上他的臉,無數刀光劍影在眼前閃動,他的腦子里僅有一個念頭,殺!殺!殺!
他只有殺更多的人,才能換得更大的軍功!
嗚咽風聲起,合著摧枯拉朽的廝殺聲響,鮮血染紅了河水,亦染紅了腳下每一寸青草。
傍晚之時,大獲全勝的朝廷兵馬開始收拾清掃戰場。
溫瀛受了輕傷,肩膀上被劃了一道口子,被送回軍營包扎上藥。
他手下十人死了四個,而他斬首九級、重傷十數,戰功不但在一眾新兵中一騎絕塵,許多已入伍數年的老兵都遠不及他。
當日的軍中伙食里多了葷腥,人人都分到了兩塊肉和半碗酒,軍營上下一片喜氣洋洋。
溫瀛默不作聲地坐在火堆旁,大口吃完飯菜,再仰頭將酒倒入嘴中,抬起手背,用力抹去唇邊酒漬。
鄭把總自營帳里出來,瞧見他這副模樣,走過去,又遞了一壺酒和半碗肉給他:“拿著。”
溫瀛沒有推拒地接下,起身與他道謝。
“你小子厲害,比我當年第一次上戰場都厲害,我果然沒看錯你。”鄭把總哈哈笑。
相處時間長了,這位鄭把總豪邁不拘小節的個性展露無疑,從不與溫瀛拐彎抹角,還教了他不少本事,溫瀛對其十分感激。
溫瀛是個悶葫蘆,一般不怎麼會接他這些吹噓話,鄭把總也不以為意,高興告訴他:“你的戰績我已經幫你報上去了,不出意外,你這回就能升上總旗。
”
“多謝把總。”
溫瀛鄭重行了軍禮,這一句謝說得分外真心實意。
像他這樣剛入伍的新兵,戰績能如實上報的其實少之又少,免不得要被上峰和其他老兵搶去一些,這位鄭把總不但大方幫他上報了,更說要將他升上總旗,這已不單只是他殺了幾個人就能成的,鄭把總只怕很是費了一番功夫,才幫他辦成這事。
小旗手下領十人,但非正式的官職,到了總旗,可領五十兵丁,是從七品武將,那就是真正有了官身。
雖然這還遠遠不夠。
鄭把總不以為意地擺擺手:“有什麼好謝的,你是我手下出來的,升得快也是我臉上有光,日后你若能繼續往上走,別忘了我就成。”
溫瀛再次與他道謝。
“行了,你要是不嫌棄,以后你我兄弟相稱,我厚著臉皮叫你一句溫老弟,你喊我鄭兄就行。”
溫瀛從善如流地改口:“多謝鄭兄。”
夜色漸沉,鬧騰了大半夜的軍營重歸寧靜,除了負責值夜的巡邏兵,大多數人都已酣然入夢。
溫瀛一手枕在腦后,聽著周遭此起彼伏的鼾聲,默然盯著營帳外透進的那一點亮光。
那雙時時都情緒飽滿、生氣勃勃桃花眼,就這麼不經意地在放空的腦子里浮現起。
兩個月的時間,上京城中的一切,卻已仿若隔世。
耳邊的聲音漸小,溫瀛慢慢闔上眼,再不去想那些,沉沉睡去。
第43章 像極先帝
三年后,涼州,邊軍大營。
大成朝廷與巴林頓、刺列部的這場戰役,一打三年,去年底時,刺列部汗王伏誅于戰場之上,長子承襲爵位不到半月,被其弟姜戎親手斬殺,其后姜戎率部獻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