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真?”凌祈宴的目光轉回溫瀛,問,“是否確有其事?”
溫瀛的面色繃得更緊,啞聲回答:“是,可學生沒有拿那扳指。”
那個最后來催溫瀛的侍童也被叫出來問話,確認了這事,在被問到是否有看到溫瀛舉止有何異樣時,卻答不出來。
但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這麼看起來,確確實實只有這位溫舉人有機會做這事,東西也確實在他那里,”凌祈寓忽地又話鋒一轉,問起身側的凌祈宴,“大哥,據孤所知,這兩位舉人都是你府上的門客吧?這事你怎麼看?”
凌祈宴的神色已冷得不能再冷,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我不知道。”
那夏之行卻忽然出聲:“學生聽毓王府的人說,這枚扳指從前是毓王殿下賞賜給溫舉人的,后頭溫舉人因惹了殿下不快,被逐出毓王府,殿下將東西收回,又轉賜給學生,溫舉人因而對學生心生妒忌、懷恨在心,這段時日沒少給學生臉色看……”
“竟還有這等事情?”凌祈寓要笑不笑地瞅著凌祈宴,“大哥,這扳指果真是你先賜給這溫舉人,后頭又收回去再賜給夏舉人的嗎?”
凌祈宴面色鐵青,沒出聲。
余的人,無論是官員還是一眾學生,俱都心下揣揣,事情說來說去竟成了這兩舉子為了毓王殿下爭風吃醋,當真是……
皇帝聽聞更是惱怒不已,自覺丟人丟大發了,狠狠瞪了凌祈宴一眼。
凌祈宴低了頭,一言不發。
國子監祭酒滿頭大汗,與皇帝請罪,自認沒管教好這幫學生,林司業心下不忍,有心替溫瀛解釋:“陛下明鑒,溫生絕非那貪慕虛榮、錢財之徒,更不會做這等為讀書人不齒之事,此事或另有內情,還是查個清楚再做決斷為好……”
凌祈寓不以為然:“就這麼點小事,難不成還要叫上京府衙的來查嗎?林大人愛才,護著學生是應當的,但現下證據確鑿,再這般一昧偏袒,那就是是非不分,故意護短了。”
被皇太子這麼一番訓斥,林司業的老臉漲得通紅,半晌再說不出話來。
皇帝已面覆寒霜,滿腔都是壓不住的怒火。
若是事情與他兒子無關,他或許還愿意叫人查個清楚明白,如今這事牽扯到他兒子那些風流韻事,當著這麼多官員學生的面,丟了他的臉,他如何能不惱。
于是也不想再多糾纏這事,冷聲丟下句“雞鳴狗盜之徒,不堪為仕,即日起逐出國子監,革除功名”,皇帝拂袖而去。
溫瀛死死攥住拳頭,緊咬著牙根,嘴里嘗到血腥味,濃黑雙眼中只余徹骨冷意。
凌祈宴下意識地看他一眼,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麼,跟著皇帝轉身離開。
第40章 秋后算賬
御駕已經離開,堂中無人再出聲,片刻后,溫瀛沉默起身,走出了學堂。
皇帝口諭已下,當日溫瀛被禮部從功名薄上除名,國子監里也再無他的容生之地。
溫瀛回去屋中收拾包袱,潘佑安又跟了過來冷嘲熱諷,臉上的得意完全不加掩飾。
溫瀛沒再看他一眼,始終低垂著的眼睫遮住了眼中情緒。
另兩位同舍欲言又止、面露愧疚,到底什麼都沒說。
晌午時他們也回了寢房,都看得清清楚楚,溫瀛壓根沒拿出過那個扳指,更衣后只拿了兩本書就走了,他是被人誣陷的。
但在皇帝、太子面前,他們怯弱地選擇了明哲保身,沒有為溫瀛解釋過哪怕半句。
林司業特地等在外頭,溫瀛走到他跟前,將昔日他贈送給自己的書遞還回去。
林司業沒有接:“日后可有什麼打算?”
溫瀛的目光平靜,啞聲道:“去投軍。”
林司業一愣,全然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他就已經想好了另一條出路,猶豫勸他:“……當真要去投軍?陛下只說革除功名,并未提你不能再考,你年歲還小,哪怕重頭考過,也不過是幾年的事情而已,又何必如此?”
“我不想再考了。”
溫瀛沒多解釋,也不想解釋。
到了這一步,他比任何時候都更想出人頭地,也一定要出人頭地,遲早有一日,他要掌握權勢、位極人臣。
哪怕重新考、考中了,也得從微末小官做起,他不想耗上十幾二十年的時間,他寧愿拿血、拿命去拼一份前程。
林司業一聲長嘆:“我早說過,毓王殿下他,遲早會害了你。”
溫瀛眼中有轉瞬即逝的晦黯,很快又歸于一潭死水,沒再接話。
見他心意已決,林司業不再勸了,接了書,從懷中取出二百兩銀票,塞到溫瀛手中:“拿著吧,就當是我借你的,日后你若當真能掙得一份更好的前程,再加倍還我就是。”
溫瀛沒有推拒,收了銀票,最后與林司業深深一揖:“老師請多保重。”
林司業哽咽說不出話來,溫瀛已站直身,肩背挺得筆直,一步一步走出了國子監。
從始至終,都未再回頭看過一眼。
凌祈宴回到府中,婢女剛將熱茶送上,就被他狠狠砸了。
先前跟著皇帝回宮,他又被皇帝訓斥了一頓,凌祈寓那個狗東西裝腔作勢地幫他說好話,但臉上那得意神色,分明就寫著,這事就是他弄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