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養大了斯野,在斯野過去的人生中充當著保護者的角色。
他太明白真心保護一個人時是什麼樣子。
靳重山就像另一個他。
不,靳重山做得比他更好,就像在告訴他——你可以把你弟弟交給我。
“但你考慮過你們將面對的問題嗎?”斯宇不得不為弟弟考慮今后,“你的事業不可能在西北,我聽小星說,‘曠野’明年會往東邊發展,還簽了一個國際項目。他……靳重山是塔吉克族,會陪你留在成都?對了,他在喀什做什麼?”
斯野不由得抓了抓褲子的布料,像是面臨期末大考的學生。
“哥,這事我已經想好了,我不會讓他跟我到成都來,我要去喀什開一家新的工作室。”
斯宇蹙眉,明顯不贊同,但還是壓著脾氣,“喀什適合發展旅游、人文歷史,但你從事的是潮流設計。”
“我明白,但我想嘗試將時尚和民族相結合。哥,我在喀什開了個服裝店,這你知道的,我設計的服裝很受歡迎。‘曠野’有時不能允許我完全隨心地做我想要的設計,但在喀什就可以。”
一說起自己的專業,斯野就滔滔不絕,眼中放光,“哥,其實你們沒有去過喀什,對那里有很多誤會。那里的接受度超乎想象,我所有出格的作品,都能在那里遇到熱愛它的人。”
斯宇沉默了會兒,“靳重山不愿意和你留在成都嗎?”
斯野搖頭,“是我想讓他回南疆。他是帕米爾高原的雄鷹,是喀喇昆侖的山神,在塔縣,有很多人需要他。”
斯宇嘖了聲,“什麼雄鷹山神,你被迷得不輕。”
“他就是!”斯野眼里的愛意掩飾不住,“哥,他是個特別好、特別溫柔、特別可靠的人!”
前面三個特別,斯宇難以感同身受。
但后面一個,他勉強贊同。
“那‘曠野’呢?你去了喀什,‘曠野’交給誰?”
斯野聽到這兒,明白自己已經過了家長這一關。
他并不在意斯冠群說什麼,但他不想斯宇傷心失望。
斯宇理解他,他繃著的弦一下子松下來,“哥,我只是去喀什開一家店,又不是不回來,‘曠野’還是我來管啊。”
“會經常回成都?”
“當然!我還等著你時不時大發慈悲請我吃大餐!”
斯宇開恩地給出一個笑容,“就惦記吃。”
斯野看看時間,再不回去的話,就會錯過跨年。
這是他和靳重山在一起的第一年,也是第一次一起跨年。
他很期待。
“哥,我想回去了。”
斯宇點頭,將斯野送到車庫。
經過客廳時,斯冠群憤怒又無可奈何地瞪著他們,剛想罵點什麼,斯宇就瞥去一記眼刀,“老家伙,以前沒管過他,現在也別來擺父親的架子。”
斯野坐上駕駛座,斯宇幫他關好門,唇角動了動,欲言又止。
斯野看得出,斯宇雖然同意了,但到底不放心。
不遠處的廣場已經開始放煙花了,炸開的絢爛落在他眼里,他扯出一個特別明亮的笑,“哥,你放心,我和靳重山會一直一直在一起,我們一定會特別幸福。”
斯宇嘆了口氣,“走吧。”
斯野剛開出車庫,就迫不及待地跟靳重山打電話。
大約因為太開心,沒聽出靳重山語氣中與平常不同的低落。
靳重山叮囑他小心開車,回家再說,他在家里等著他。
斯野覺得“等”這個字特別甜美。
跨年夜,他的戀人等著他回家,等著帶他去遙遠的帕米爾高原。
橘黃色的光從loft窗戶里傾瀉出來,斯野停好車,快速向家走去,最后幾步用了跑。
門打開,他高聲道:“哥——”
話音未落,他眼神突然變得茫然。
靳重山換上剛到成都那天的衣服,餐桌邊擺著鼓起來的旅行包。
房間打掃得很干凈,他胡亂丟的衣服、沒收的包裝袋都被整理好。
窗明幾凈,迎接新年。
可是他想要一起跨年的人,好像不準備與他迎接新年了。
靳重山確實在家里等他,但只是等他回來,與他道別。
“哥?”斯野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你怎麼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我們不是元旦過完了再回去嗎?”
靳重山垂眸看著斯野,橘黃色的燈光將他眼里的掙扎和不舍嚴嚴實實地掩蓋住。
白沙湖起了多年難遇的風浪。
可滾滾烏云壓下來,連白沙山也看不見湖水的震蕩。
“我今天就回去了。你留在成都。”
斯野眼眶紅了,木然地問:“為什麼?”
窗外的煙花更加密集,斑駁的光影投在他臉上,像擦不完的淚痕。
靳重山注視他,手抬起,想碰碰他的臉,卻最終收了回去。
“斯野,我們分手吧。”
“砰——”
馬上就是零點,煙花聲震耳欲聾。
斯野覺得自己耳鳴了,幻聽了,否則怎麼會聽見這樣的話?
一小時之前,他還興致勃勃,甚至得意洋洋地向斯宇描繪他和靳重山的將來。
他們會在喀什有一家風格奇異的店,一切他說了算。
靳重山不那麼忙的時候,他會帶著靳重山回成都,去上海北京,去歐洲日本,去所有展示他才華的地方。
雄鷹還是雄鷹,而他也會展翅,直至與雄鷹一同翱翔在白云雪山之間。
他剛說過,我和靳重山會一直一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