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野偷偷看了靳重山一眼,懷著一點忐忑的心思。
靳重山答應做他的模特時,并不知道現場有多大,人會多到什麼程度。
他再怎麼形容,都不如在現場感受來得直觀。
這也是他今晚提前帶靳重山來的用意。
靳重山如果有一點不舒服,哪怕只是皺一下眉,他都會叫停,不顧工作室其他人的反對,找新的模特。
但靳重山始終淡然,看不出不悅,也看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注意到斯野的視線,靳重山側過臉,“又看我。”
輕挑的,帶著一絲逗弄的語氣。
斯野懸著的心放下,“你是我男朋友,看看都不行哦?”
最后這個語氣詞讓靳重山挑了挑眉,“行哦。”
“……”酷哥禁止撒嬌好嗎!
斯野出現在“曠野”的位置,正在干活的員工們驚呼起來。
靳重山沒走近,半遠不近地看著斯野。
此時的斯野和下午開會時又有些許不同。
更溫和包容一些,臉上始終掛著笑容,看起來很會和員工打成一片,備受喜愛。
但其實很好地控制著一個度,并沒有因為年輕而真的將自己劃入對方的陣營。
因此他所得到的喜愛有很大一部分尊敬的成分。
會場太吵,靳重山聽不見斯野和大家說的是什麼。
但從斯野的肢體動作,和員工們漸漸認真的眼神能夠看出,在最初的問候和玩笑后,斯野已經巧妙地將氣氛帶入工作,正在交待布置時要注意的地方,或者開展后可能出現的問題。
回到成都,在自己的領域,斯野的每一個手勢,每一個眼神,都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靳重山眼前不由得浮現出斯野在服裝店忙碌的情形。
每一件衣服都親自熨平,掛在衣架上;
和來來往往的客人介紹新款,幫忙搭配;
語言不通,雙手亂比,連蒙帶猜;
連收銀這種事,也是親自來。
當初他只知道斯野從事的是服裝設計,偶爾也設計首飾。
喀什和塔縣有不少制衣鋪,他以為斯野的工作和他們差不多。
在他固有的認知里,每個人都需要工作。
所以當看見斯野在雜貨鋪門口擺起小攤,他第一反應就是給斯野一家放得下所有衣服的服裝店。
他以為有一間服裝店,斯野就有了工作,就有了棲息之所。
他以為那就是斯野的工作。
但不是。
原來斯野并不需要面對每一個客人的問題,不需要天天守在店里。
斯野的作品不是擺在古城小小的店鋪里,是呈現在這樣壯觀,比這更加壯觀的展館。
斯野更不用因為幾塊錢找補不開,匆匆跑回雜貨鋪,在抽屜里翻零錢。
斯野只需要專注地出作品,劃定全局和方向。
其余的小事,自然有一整個團隊落實。
場館開著節能卻極其明亮的燈。
這里沒有黑夜,就像成都這座城市不會沉睡。
斯野在靳重山眼里,剛好就站在最明亮的地方。
那身淺灰色的西裝仿佛在發光。
斯野從頭到腳,每一寸都在發光。
帕米爾高原上的斯野也有明媚的時候,但和現在相比,還是失了光彩。
現在斯野擁有的不是外界賦予的光芒。
而是從內向外的自信、把控、魄力。
這種感覺,就像斯野終于回到了他本來應該在的地方。
這里是斯野的王國。
靳重山眉眼間極其罕見地浮現出一縷茫然。
瞳孔里的灰色隱隱遮住了藍色,就像滾滾鉛云壓在白沙湖上,湖水不安地波動。
但斯野朝他走來時,那一縷茫然已經消失無蹤。
“接下來去做什麼?”他平靜地問。
斯野驚訝,“哥,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回家?”
靳重山笑笑,“你的精力還沒有揮灑完。”
半小時后,斯野坐在常去的發型店里。
熟悉的發型師絮絮叨叨,說著這幾個月遇到的好玩的事兒。
斯野在鏡子里看靳重山,靳重山在看手機。
剛才在會場,他又被靳重山看透了。
這個點該回去睡覺,但他今天就像被打了雞血,突然想將所有準備工作做完。
發型是重點。
金發是去喀什之前染的,已經長成了雞窩。
今天他打理半天也沒打理好,吃串串時索性全部捋到后面,露出額頭,扎了個尾巴。
展會正式開始后,他得以最優的形象出現,顏色染成奶奶灰,正好搭他選定的服裝。
發型師聽說他要染灰色很是驚訝,因為以前建議過很多次,他都不肯。
“小野,你說不喜歡灰色的!”
“我現在喜歡了。”
做頭發是個挺漫長的過程,斯野時不時跟靳重山聊天,總擔心靳重山會打瞌睡。
但靳重山似乎沒有睡意,中途還出去溜達了一圈,給他和發型師、助理一人買了一杯奶茶。
“對了哥。”斯野在滿腦子工作里扒拉出一件情侶間的小事,“你可以買螺螄粉了。”
“嗯?”
“不是說好你陪我吃廁所串串,我就陪你吃螺螄粉嗎?家里沒有了吧,你多買點,按箱買,我都陪你吃完。
”
在斯野看不見的地方,靳重山握著手機的手頓了一下。
“不急。”
“是不急,但你先買著啊,快遞送過去慢,等到年底,有些直接就不發新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