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重山也蹲下,安靜地看斯野。
斯野用手臂擋住臉,只露出眼睛,悶聲說:“不要看了。”
“為什麼?”
這還用問?
“你什麼都知道,我在你眼里是透明的!”
靳重山眉心淺淺蹙了蹙,似乎在思考。
“……也許我比較聰明?”
斯野瘋了,“哥,你在賣萌嗎?”
前幾日他就發現過端倪。
靳重山會從淘寶上囤積螺螄粉、冒菜底料。
還會在他與小羊自拍時主動入鏡,和他一起比“耶”。
這些反差全是自然而然流露的,所以現在靳重山自夸聰明,他也見怪不怪。
靳重山卻因為這個詞罕見地困惑起來。
少頃,斯野聽見他說:“我的事,你可以問。”
“嗯?”
“像今天這樣。你問了,我就會告訴你。”
斯野品了半天,又開心又郁悶。
開心的是他有了光明正大探尋靳重山的資格。
郁悶的是……在聰明這件事,他好像輸了。
靳重山能夠看穿他,他卻看不穿靳重山,所以靳重山給他開了個“小掛”。
謎底解不開,那就問吧!
“哥,我們換換?”
后面的路有一段很好開,斯野被喂滿了勁,迫切地想要使出來。
他最想要的其實是靳重山。
但是不行,太早了,太快了。
他不斷勸說自己,談戀愛這種事要循序漸進,不要剛親了嘴,就像個色魔一樣希冀更深的探索。
所以只好飆個車。
但靳重山真與他換了,他又飆不起來,在筆直一條線的路上開出了在成都二環內的水平。
靳重山嘆氣,“這樣開,我們半夜才能回到喀什。”
斯野不是不想開快。
但越是亢奮,身體越是不聽使喚。
擔心一腳油門踩下去剎不住,反倒越開越慢,不僅沒有飆車的快感,還積蓄起更多躁動。
“那我們還是換回來吧?”
默了會兒,靳重山說:“你開。”
斯野繼續龜速前進,直到晚霞覆蓋了整片高原。
帕米爾的日落很晚,而且因為過于遼闊,視覺上日落的過程被拉得極長。
夏天十點多鐘太陽才開始西沉,凌晨時分,最后一抹余暉將將被黑夜吞噬。
中間的兩個多小時,是漫長而壯麗的黃昏。
雪山和大地全都被染成金色,在一條看不到邊際的路上,靳重山忽然說:“天空也可以是曠野的歸宿。你看。”
沒有雪山的阻攔,金色的公路淹沒在霞光里,像一條通天之路。
斯野卻搖頭,“但天空不會真正等待曠野。它只會給曠野等待的假象。”
靳重山若有所思。
車駛入霞光中——是剛才那視覺上,天空迎接曠野的地方。
天空仍舊高高在上,曠野已經奔向地平線上的雪山。
第一批星星出現在東方,斯野后半程已經加快速度,可還是沒能在暮色消失前離開帕米爾高原。
車停在白沙湖邊,這個時間,已經不可能有游客。
白天所見的白沙湖與暮色沉沉中全然不同。
它不再是冷淡的灰藍色,而是混淆著熱情的金紅,與神秘的深紫。
斯野轉過身,想要看看此時靳重山的眼睛,卻在下一刻被拉入懷抱。
靳重山退后兩步,靠在后門上,手環著斯野的腰。
斯野被他摟得措手不及,卻靈光一現地明白他想做什麼。
后門被拉開,兩人墜了進去。
皮質的座椅發出與衣料摩擦的聲響。
凌晨的晚霞如海浪般從車窗灌入,起潮,沒頂。
白天不見風浪的湖水在潮汐的牽引下摘下穩重的面紗。
在絕大多數游客離開之后,蕩起一層接一層洶涌的浪。
斯野在浪里顛簸,看著高懸的湖水終于傾瀉而下。
上次他經過這里時,暗暗對自己道,雖然沒有拍照,但他帶走了湖水。
那時他還不曾想到,再次經過這里時,自己已經擁有了湖水。
第20章
中午的喀什噶爾老城人聲鼎沸。
百年老茶館樂聲陣陣,迎接著新一波慕名而來的客人。
斯野翻了個身,從面對墻壁換成面向窗戶。
夏季的陽光曬在眼瞼上,投下一片暗紅色的影子。
他下意識抬手遮光,這才從酣甜的夢中醒來。
睜開眼,睫毛被照得像羽毛一般透明。
記憶仿佛還留在凌晨的白沙湖邊。
斯野瞇眼與陽光對視,直到身體在酸脹中蘇醒,被光芒過濾成茶水色的瞳孔才忽地一收。
他猛地坐起,那種和疼痛、滿足有關的陌生感覺激烈地刺激著他的神經。
他下意識向后摸去,午夜發生的一切在睡得遲鈍的腦海中陡然清晰。
他和靳重山,在他一見鐘情的白沙湖邊,做了。
離開白沙湖時是幾點,他已經完全沒有印象。
靳重山讓他躺在后座,他卻偏要逞強,一定要坐在副駕。
靳重山將副駕的座椅放到最低,還將車上所有靠墊放在他與座椅之間。
車行快速卻平穩,經過檢查站時,他剛推開車門,就見靳重山伸到面前的手。
一系列常規檢查后,他回到車上,剩下的路程便記不清楚了。
只記得進入喀什時,路上幾乎看不見行人。
車無法開到靳重山的雜貨鋪,而他又困得不行,似乎是靳重山將他抱到這里。
這間臥房。
斯野在迅速攀升的心跳中完成回憶,低頭一看,身上穿的已經換成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