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人喊道:“哥們兒,你們這麼早?”
斯野轉過身,笑道,“對!”
“山上好看嗎?”
“好看,特別壯觀。”
“好叻——”
斯野靠在駕駛座的門邊,朝陽將他的頭發染得金燦燦。
“靳哥,我知道你為什麼又帶我來一次了。”他的聲音很輕,輕得融化在風里。
但又很重,足以沉淀在他自己的心里。
“想要帶上沉重的行李,不管是進去,還是出來,都必須修一條蜿蜒的公路。”
“那些彎道,是人們的抗爭。”
“但如果放下重荷,輕裝上陣,單單是一條細長的路,也可以走出來,走進去。”
“那條直路,也是人們的抗爭。”
“有時候,彎路不必走。有時候,彎路必不可少。取決于做選擇的人有多少負重。”
“靳哥,我不后悔我走過的彎路,因為我有放不下的負重。”
說著,斯野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你帶我走的那條細長的路,在我這里。”
“今后我也想試著放下負重,像鷹一樣自由翱翔。”
風穿過遼闊的荒野,真的有鷹飛來了。
靳重山輕輕笑了聲,“上車。”
第13章
在路上喝的咸奶茶不算早餐。
回到村子后,靳重山又在屋里點火,用昨晚剩下的冒菜作料,煮了兩碗酸辣粉。
粉里還埋著雞蛋。
斯野的四川胃這兩頓得到了空前的滿足。
“靳哥,你這還有什麼寶藏是我不知道的?”
靳重山看看他,“晚點煮碗螺螄粉?”
斯野捧著碗在石炕上不斷退。
后背頂著被褥了才停下來。
他的別都能吃,螺螄粉真不行。
靳重山淡笑,“騙你的。”
這笑晃在斯野心里,分明那麼淡,只是唇角輕輕彎了下,但他無可救藥地覺得迷人。
非同尋常的迷人。
靠進被褥里,脊柱被一個硬物抵了下。
斯野這才想起,自己的手機夜里被靳重山塞進去了。
以前他手機不離手,即便是這半年,也保持二十四小時開機,動不動就看一眼。
但從半夜到現在,他沒有手機,竟也不覺得不適應。
吃完酸辣粉,斯野執意洗碗。
村里的水很冰,洗完兩個碗一個鍋,他雙手凍得有點木。
但這雙手將手機拿出來,點開聶云清的頭像,刪除拉黑,一點沒猶豫,一點沒抖。
靳重山拿著一袋羊奶疙瘩進來,丟在石炕上。
斯野邊吃邊問:“靳哥,我們今天上哪?”
靳重山打掃屋子,“你說。按你的行程來。”
斯野早就不在意什麼行程不行程了。
這帕米爾高原上處處是風景,就算哪兒都不去,就和他靳哥待在這村子里,他也樂意。
“我都行,看你有什麼事。”
靳重山拄著拖把,直起腰,視線掃過來,“你說了算。”
“為什麼啊?”
“你是客,你給錢了。”
“……”
斯野險些被羊奶疙瘩給噎住。
靳重山怎麼一本正經跟他說錢不錢的?
他靳哥鷹之后裔,是在乎錢的人嗎?
不在意錢,帶他玩,給他講道理,比一般包車師傅都盡責。
而且來村里提親,看起來是撂下他辦自己的事,其實也是因為他本來就要到瓦恰鄉看盤龍古道。
斯野心里本就不坦然。
想來想去,總覺得靳重山是借著錢的話頭待他好。
不然干嘛不帶那一車從喀什來的客人呢?
所以靳哥對我也有好感嗎?
這個念頭剛出來,斯野就嚇了一跳。
一邊暗罵自己想多了,一邊又忍不住美。
后半夜的夢浮現,靳重山縱馬馳騁,是叼羊比賽里的英雄。
“我想參加塔吉克婚禮!”
這要求有些強人所難了,斯野說出來也有些后悔。
昨天才參加了提親,今天臨時這麼一提,靳重山哪兒去給他找婚禮。
但靳重山還真找到了。
從瓦恰鄉出發,開一百來公里,就到了塔爾鄉。
塔爾鄉有一場盛大的婚禮,今天剛進行到第二天。
賽馬叼羊,正是斯野夢見的畫面。
鄉里的年輕男人幾乎都上陣了。
靳重山一到,就被兩隊爭搶。
斯野看得瞠目結舌,他靳哥,怎麼走到哪兒都是香餑餑?
等靳重山換上賽馬服時,他又眼前一亮。
塔吉克族是白種人,五官非常深邃。
但靳重山的深邃里又有漢族的細致優美,瞳孔的顏色也最特別,往草原上一站,挺拔高挑,比壯闊風景還引人注目。
斯野不會騎馬,和上了年紀的塔吉克男人、打扮靚麗的塔吉克女人們一同在場邊觀看。
馬蹄將草原變作戰場,黃沙近似硝煙。
年輕男人們狂奔沖撞,喊聲不絕。
這是絕對力量的對抗,原始、粗礦。
斯野一直盯著靳重山,周圍的人和黃沙混為一體,唯有靳重山眉目清晰。
他情不自禁地跟著跑起來,哪怕不可能跑過駿馬。
靳重山消失在人群中,他瞪大雙眼,急得衣服被汗水打濕。
他清楚自己根本不用擔心,但還是害怕在看不見靳重山的時候,遠處的硝煙里出現事故。
這時,那里傳來男人們高亢的歡呼。
頃刻,鷹笛手鼓齊鳴,迎接即將凱旋的勇士。
斯野一眨不眨地盯著沙塵,一道影子越來越清晰。
影子沖破黃沙,馬上的人高高舉著戰利品,接受人們的歡呼。
是靳重山。
斯野又跑了起來。
他的心跳聲比歡呼還要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