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到村里,天快黑了,家家戶戶升起炊煙。
斯野白天吃了不少羊肉,這會兒只想吃點青菜。
靳重山把車停回原位,領著斯野走進那院子里的一間房。
燈打開,房間不大,但塔吉克民居該有的都有。
石炕上鋪著暗紅色的繡花毯子,繡花被褥整齊疊起來放在石炕角落。
中間放著一張桌子,銅盤和銅壺雖然空著,但很干凈,看得出剛擦洗過。
桌子邊有一個爐子,上面懸著原始的抽煙管。
夜里點上炭火的話,廢氣會被抽出去,以免中毒。
石炕對面放著棕色矮柜,上面是老式電視。
房間還有一個門,打開原來是衛生間。
“我們今晚住這里?”斯野興致勃勃地參觀。
塔縣到底是縣城,酒店里雖有民族風情濃郁的裝飾,但遠不如村里牧民家原汁原味。
“嗯。”靳重山從外面接來一鍋水,放在爐子上燒。
斯野不知道他這是在干嘛,想幫忙,靳重山卻讓他去衛生間洗個澡。
斯野白天跟著摩托進村時,已經做好了不能洗澡的準備。
沒想到石頭房子從外面看雖然原始,但衛生間裝著燒電和燒太陽能的熱水器,水也足夠,洗澡沒問題。
洗完出來,斯野嗅到一股家鄉的香味。
冒菜?
靳重山正在爐子上煮冒菜!
斯野震驚,“靳哥,你哪來的底料?”
靳重山將速凍丸子倒進去,漫不經心道:“淘寶。”
“……”
靳重山挑眉,“你以為這兒與世隔絕?”
矮柜有一個抽屜沒合上。
斯野一看,好家伙,里面不僅有成都冒菜底料,還有重慶火鍋,貴州酸湯魚!
他靳哥的酷哥形象有了一絲絲裂痕。
然后忽然反應過來,這兒也是靳重山的住處?
冒菜一部分煮好了,靳重山挑出一碗。
斯野吃了多天新疆菜,特別懷念家鄉的味道,連忙端起。
碗里有一種當地青菜,他在喀什吃過,受不了那味兒。
但燙成冒菜,辣味一遮蓋,馬上就能接受了。
除此之外,還有肉腸、土豆、西紅柿、粉條等。
自然不如成都街頭豐盛,但已經足夠撫慰他的胃。
狼吞虎咽之后,斯野問起這間屋子和那些底料。
靳重山淡然解釋。
瓦恰鄉算是他的家鄉,白天那位大叔是他親戚,他回來就住在這,吃膩了馕和羊肉,就煮點別的換口味。
這是一戶傳統的塔吉克家庭,斯野又想起靳重山的漢族血統,越發好奇,話在嘴邊轉了幾個來回,還是吞了下去。
吃完晚餐,靳重山被大叔叫走,不知忙什麼去了。
斯野犯困,又不知道那些被褥該怎麼弄。
最重要的是,屋里只有一個石炕。他不可避免地要和靳重山同床了。
等靳重山回來的時間里,斯野又把那張照片翻出來看了會兒,最終沒有加上文字,就按靳重山說的,定位,發送。
發完他就沒再看,嫌燙手似的將手機丟在石炕上。
這是那件事后他第一次發朋友圈,必然會收到大量評論。
靳重山回來了,見斯野坐在石炕上打瞌睡。
“怎麼不睡?”
斯野抬頭,眼神有點迷糊,“靳哥,你回來了……”
靳重山開始鋪床。
白色的厚褥子在最下,上面罩一層繡花褥墊。
再是枕頭,繡花被子。
兩套被褥各在石炕的一頭。
沒有同床,隔著千山萬水。
夜里,靳重山被沉重的呼吸聲吵醒,轉身,看見斯野被子邊有手機的光。
他在黑暗中看了會兒,光沒有熄滅,呼吸聲更急。
微弱的光線下,被子裹著的身體在輕輕顫抖。
他皺了皺眉,喚道:“斯野。”
第11章
聽見身后傳來的聲音,斯野像是被凍在了無形的枷鎖中,雙眼睜大,直視前面的黑暗,連呼吸都停下來了。
那里原本放著多余的被褥,睡覺前他還仔細觀察過上面精致的繡花。
但現在,手機的光直射在他眼里,他看到的是模糊的黑霧。
“斯野。”靳重山又喊了一聲,見對面毫無動靜,索性掀開被子,直接走過去。
在他蹲下,手正要按住斯野肩膀時,斯野忽然“活”過來,拼命將自己裹進被子里,不愿讓他看見自己此刻的狼狽。
但手機卻丟在了外面,屏幕上的光暗下去,呼吸燈卻一直在閃爍。
并且接連發出幾聲“嗡嗡”。
誰會半夜不斷發來消息?
靳重山正要去拿手機,斯野緊抓著被子,聲音沉悶哽咽,“靳哥,別管。”
靳重山的手頓住了,三秒后,落在被子上。
“出來。”
這一聲沉穩,是并不刻意的命令口吻。
你可以說它有邊疆生而有之的野性,也可以說它是淳樸的霸道。
總之,它和靳重山說塔吉克語時情歌般的調子截然不同。
斯野就像被鷹爪抓住了,須臾,將捂得嚴實的被子敞開了一道縫。
國境線旁的村子,夜里只要不開燈,便只剩下星月的亮光。
那些微弱的光塵從窗戶灑進來,落在石炕上。
手機仍然在震動。
突兀、吵鬧。
信息一條接著一條進來,不絕的嗡嗡聲宣泄著發信人的刻薄和殘忍。
斯野又開始發抖。
靳重山拿過手機。
斯野以為他要摁亮屏幕,連忙伸出手,可靳重山只是利落地從他身上跨過,將手機塞進那整齊疊放著的被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