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你身高不低,但骨架偏小,平時不怎麼鍛煉,很難跳出力量感。”
斯野嘆氣。這倒是。
靳重山半瞇起眼,“但你跳女姿很合適。輕盈、靈活。”
斯野打岔,“但我有一米八!”
哪個塔吉克姑娘長到了一米八?
靳重山補充完:“……高挑。”
斯野愣了下,別過臉,“謝,謝謝夸獎。”
靳重山走進一個院子,一位大叔用塔吉克語招呼他。
斯野跟在后面,一邊蹲在地上逗小羊,一邊聽他們說話。
盡管什麼也聽不懂。
他喜歡聽靳重山說塔吉克語。
雖然都是聽不懂的語言,但靳重山說塔吉克語時比說維語時溫柔。
聽說在天山南北,維語都有很大的差別,北疆更官方一些,南疆聽起來像是唱一首歡快的歌。
他想,靳重山說的塔吉克語是一首溫柔的、低沉的情歌。
認真聽的話,甚至能聽出一絲的悲傷。
靳重山和大叔說完,招呼斯野跟上。
兩人繞過院子,斯野看見路邊停著一輛SUV。
靳重山拉開駕駛座的車門,“上車。”
“摩托呢?”
“還想提一回親?”
……倒也不是。
在高原上飚摩托雖然很酷,但長時間吹風還是頂不住。
坐車里就不用戴帽子了,斯野將吐瑪克拿在手里仔細研究。
吐瑪克是塔吉克男人的傳統帽子,里面是不摻假的羊羔絨,非常保暖。
他翻來翻去,意外發現帽子里面繡著名字:靳重山。
“古麗巴依做的。”靳重山說:“但我沒戴幾回。”
斯野覺得這帽子更珍貴了,下意識抱在懷里,拍了兩拍。
靳重山目不斜視,“你當它是羊嗎?”
小動作被發現,斯野眨眨眼,“你們的帽子都是自己做嗎?”
“嗯,全手工。”
斯野心想厲害。
那遠處的濤聲仿佛又近了一點。
“看見那座山了嗎?”靳重山突然問。
斯野聞言抬頭,“哪里?”
帕米爾高原上幾乎看不見綠色的山,近處的是褐色,天邊的是白色。
放眼四周,褐色連綿不絕。
“啊!盤龍古道!”
斯野看見了,就在車行的這條路上,筆直開到底,一條曲折的公路蜿蜒而上,就像臥在褐色山巒上的巨龍。
斯野在成都長大,小時候跟著斯宇去川西、川北,也不是沒有體會過蜀道難的感覺。
但彎成這樣的公路,印象中著實沒有見過。
靳重山在路邊停下。
斯野不解地扭頭看他,“靳哥,我們不一鼓作氣沖上去?”
“這路能沖?”
“……不能。”
靳重山推開車門,指指右邊一塊巨大的牌子,“去拍個照。”
斯野這才注意到牌子,定睛一看,寫著:今日走過了人生所有的彎路,從此人生盡是坦途。
斯野不肯下車,“我不去。”
靳重山在車外看他,“嗯?”
“那一看就是打卡到此一游的地方!”
有點傻。
靳重山的聲音和干燥的風一同卷進來,帶著灼熱和粗糙的氣息,“來都來了。”
“……”
你們塔吉克族也信這四個字?
斯野不情不愿下車,走了半截路,草草拍一張就想回車上。
靳重山卻扯扯他的后領,指著牌子下,“去合個影。”
那就真成到此一游了!
靳重山拿過他的手機,又說:“去吧。給你這身留個影。”
斯野這才想起,自己還穿著塔吉克繡花白襯衣。
他走到牌子下,想了想,張開雙手,仰望天空。
回到車上,靳重山說:“拍了幾張,你自己選。”
此時已是漫長白天的盡頭,車沿著急彎上行,像坐過山車一樣。
旅客們多是從塔縣直接趕到盤龍古道。
看過之后還要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因此上午中午人多。
到了太陽快落山時,古道上幾乎沒有游客了。
車到山頂,斯野跟著靳重山走到一塊高聳的石頭上。
俯瞰整條古道,不禁深深舒了口氣。
剛才在山下,他還對那塊牌子不屑一顧。
來到山上,看著這無窮盡的彎路,心里突然豁然開朗。
險峻的山巒又怎樣?
數不清的彎路又怎樣?
路不是開出來了嗎?
他不是都走過來了嗎?
紅日在西邊緩緩下沉,雪山又被染成金色。
斯野在石塊上坐下,吹著風,許久沒有言語。
出來旅行這件事,只有醫生和斯宇知道,他也一直沒有發過朋友圈。
但此刻,他有種強烈的沖動,想將那張他本以為很俗的到此一游照發上去。
那大約是一個宣告。
他會走出來。
他正在走出來。
圖片已經上傳,但文字突然不知道該寫什麼。
斯野盯著手機發呆。
靳重山低頭看了看,“你可以把牌子上的字抄上去,很多游客都這麼干。”
斯野抬頭,望著靳重山笑,“我可是有品位的人。”
靳重山說:“那就什麼都不寫,頂多定個位,裝酷。”
“就像你一樣嗎?”話一出口,斯野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靳重山從頭到尾就沒裝過。
和話多話少沒關系,人家是真酷。
兩人一坐一站,這個高度差倒是很適合揉揉腦袋。
靳重山就像是懲罰他那句“裝酷”,手指插入他的金發,不輕不重地按了兩下。
“揉亂了揉亂了!”斯野笑著哀嚎,“靳哥,你有事沒事折騰我頭發干嘛!”
靳重山收回手,“發吧,隨心。”
這麼一鬧,斯野發朋友圈的沖動被打了個岔。
他站起來,手機揣回去,“嗯,我醞釀一下,晚點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