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野艱難地記著兩人的名字,“你們好,我是斯野,叫我小野就可以。”
艾力米實誠道:“小野。”
靳重山冷不丁來一句,“比你們大,叫野哥。”
艾力米立即改口:“野哥。”
斯野:“……”
靳重山和艾力米、阿西木在酒店門口告別。
艾力米很緊張地用塔吉克語跟靳重山說著什麼。
阿西木嫌棄地拍拍他,語速很快地說了一串。
斯野雖然聽不懂,但直覺阿西木把艾力米給懟了。
只剩下靳重山和斯野。
斯野正要開口。
靳重山問:“怎麼不睡覺?”
“我……”
做噩夢了,起來看看星星。
斯野將實話吞下去,反問:“艾力米他們剛才說什麼?”
“叮囑我一定要說服女孩嫁給他。這親他已經提過三次了,這次如果還不行,就成大家的笑柄了。”
“……”
斯野對塔吉克婚俗一竅不通。
不懂艾力米娶親,為何要靳重山去說服女方。
而且還一而再再而三。
這是什麼包辦婚姻嗎?
靳重山又道:“還有,讓我多拍點女孩的照片給他看。”
偷,偷拍嗎?
斯野在包容度自由度極高的成都長大,最見不得女人被強娶。
聞言眉心皺起,但又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反對。
畢竟他只是個外來者,不該對當地的風俗指手畫腳。
靳重山看了斯野一會兒,“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斯野假裝無所謂,“沒啊。”
說著轉過頭去。
古麗巴依的一只貓就是這樣,有心事時就轉頭不看他,撓脖子都不理。
靳重山眼尾彎了彎,“不早了,回去吧。”
“哦。”
靳重山的完美形象第一次在斯野心中有了裂紋。
就算是民族風俗,他也不太能接受靳重山幫朋友搶女人。
回到客房第一件事,就是上網查塔吉克婚俗。
看完之后,斯野面無表情放下手機,把自己丟進被子里。
他又誤會他靳哥了!
原來,過去塔吉克族的婚姻確實是包辦婚姻。
但年輕一代已經能夠自由戀愛了。
不過結婚流程依舊按傳統來。
一對男女互相愛慕,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就得由男方的親友帶著紅綢去向女方提親。
而男方自己不能出現。
就算兩情相悅,女方也要象征性地拒絕男方數次。
最后一次才從男方親友手中接過紅綢。
而這條紅綢將在結婚時蓋在新娘頭上。
根本沒有什麼強搶女人的戲碼。
艾力米只是去不了,又特別想看看自己的女孩,才讓靳重山多拍照。
斯野扯起被子,將臉捂住,腦中出現靳重山的淡笑。
又是那種洞悉一切,看破不說破的笑。
靳重山肯定知道他在想什麼。
不跟他解釋,反而取笑他!
悶頭臊了會兒,斯野睡意全無,索性繼續看塔吉克婚俗。
網上的講解多半配有圖片,新娘們穿著繡花紅衣,頭戴銀絲珠簾,在手鼓與鷹笛中起舞,美不勝收。
斯野忽然感到像是站在海邊,濤聲從遠處滾滾而來。
很遠,他還抓不住,但他已經聽見了。
那是他近乎枯竭的靈感。
被從倉庫中救出來之后,他精神失常,別說創作,就是日常生活都難以自理。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他看起來像是個正常人了。
但只要一拿起畫筆,腦中就浮現那些被劃亂的衣服、滿身是血的模特、倒在他腳邊的尸體……
他再也無法創作了。
但現在,靈感在他聽得見,卻尚且觸碰不到的地方翻卷。
像是第一聲春雷。
雨水將在不久后,灑向枯萎的大地。
斯野連忙跳下床,打開橘紅色行李箱。
將里面的東西翻得到處都是,從最底下摸出一個長方形錦盒。
打開,里面放著一對紅寶石銀流蘇耳環,寶石上方各有一支雄鷹翅膀。
這是出事之前,他最后設計的作品。
造型夸張且大,再加上紅寶石有些艷俗,工作室開新品會議時,這對耳環最終從新一季當家作品中被劃下來。
不過他自己倒是絲毫不認為它不好。
相反非常喜歡它,準備將它作為總監獨立作品推出。
然而還未開始運作,那件事就發生了。
離開成都前,他收拾行李,看見這對耳環,鬼使神差就放進了行李箱。
剛才上網查資料,看見提親時,男方親友通常會送耳環。
他便想,將這對耳環交給靳重山,送給艾力米的女孩。
……畢竟,艾力米都叫他野哥了。
一宿過去,斯野沒怎麼睡,精神卻很好,還想著早早下樓,去寬闊的地方看早晨的日照金山。
沒想到拉開窗簾,金山近在咫尺。
窗框如同相框,將對面金光閃閃的巨大雪山裱做一幅畫。
這樣近的距離,他都可以對著雪山說上一句“早上好”了。
“給艾力米新娘的?”
吃早晨時,靳重山看了看斯野遞過來的錦盒。
斯野因為夜里的誤會,還有點尷尬,“嗯,一點心意。”
靳重山卻沒收,將馕掰開泡進咸奶茶里。
“靳哥,我放這兒了啊。”
靳重山扭頭看他,“你也參加搶媳婦?”
斯野:“……”
他看得出來,靳重山是跟他開玩笑。
靳重山這個人,連開玩笑也是淡淡的。
一點笑意藏在灰藍色的眼底,像一尾魚濺起一滴水花,不注意便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