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車子再次發動,后視鏡里的建筑漸漸變小變遠,我余光看到傅之珩眸色暗淡,明明沒有淋過雨,眼睛卻好像濕漉漉的。
我心里泛起一陣莫名的觸動,想了想問:“你……等了我很久嗎?”
“嗯?”傅之珩轉過頭來,勉強對我笑了笑,“也沒有很久。”
一起生活這麼多年,我對他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很熟悉,只看他的眼睛,我就知道他此刻并不輕松。
“我忘記給你打電話了,對不起。”我說。
“沒關系。”他伸手過來摸了摸我的頭發,動作溫柔,“這點小事不用道歉。”
回家后我怕自己身上沾了兔毛,一進家門就去換衣服洗澡,剛走到浴室門口,身后傳來傅之珩低低的聲音:“寶貝。”
我動作一頓,轉過身問:“怎麼了?”
他走上前,沒有說話,垂眸看了我很久,緩緩把我抱進懷里。
無聲的擁抱有時可以勝過千言萬語,我好像忽然聽見了傅之珩心里的聲音,他說“別離開我”,還說“我愛你”。
“之珩……”我不自覺開口。
“小鷺,”傅之珩聲音低低的,帶著點沙啞的鼻音,“你喜歡小兔子嗎?”
“我……”
我聽出了這句話背后真正想問的。——你喜歡和他在一起嗎?
“有一點喜歡。”我小聲說,“兔子很可愛。”
“和我在一起這麼久,不能養小兔子,也不能養小貓小狗,你會不會怪我?”他又問。
“不會。”我認真地搖搖頭,“不是只有養小動物才能讓我開心。你也給了我很多別的。”
“我也可以讓你開心嗎……”傅之珩苦澀地笑了笑,更緊地抱住我,“以前我以為,你和我在一起是理所應當的,后來我才知道,其實你不是非我不可。
”
“沒有誰非誰不可。”我垂下眼簾,輕聲說,“我也不是你唯一的選擇。”
“現在是。”他說,“以后也是。”
我沒有說話。
抱了很久傅之珩放開我,聲音依舊低低的,“你去洗澡吧,我等你。”
“嗯。”我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解釋一下,“我抱了兔子,擔心身上粘到兔毛,會讓你不舒服。”
傅之珩愣了愣,隨后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你寶貝。”
我想除了傅之珩的父母,世界上不會再有別人比我更希望他生活順遂、健康平安,但這段時間,我好像給他帶來了很多不開心和難過,這不是我的本意。
洗完澡出去,我看見傅之珩坐在客廳地毯上,正在修理什麼東西,走過去看到似乎是一個畫框,而那雙平日里操持畫筆的金貴的手,此刻正拿著一把小螺絲刀,認真地擰螺絲。
“你在干什麼?”我問。
傅之珩聽到聲音抬眼,笑了笑說:“今天突然想起這個畫框壞了好久,一直忘了修,拿出來看看能不能修好。”
我注意到放在旁邊的畫,十寸大小,畫面上是我的背影,正架著畫板,坐在河畔寫生。
古老的運河泛著金色的粼光,河對岸上個世紀的建筑靜靜籠罩在夕陽光輝下,連同我的發絲一起,被落日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
那是傅之珩十八歲那年畫的,我不知道自己專注地畫寫生作業的時候,他就坐在我身后畫我。
后來那節課他沒交作業又被扣了分,第二天這幅畫出現在我書桌上,右下角龍飛鳳舞地簽了一行字。
——“給我的寶貝。”
到現在,已經十年過去了。
這幾年除了設計圖,傅之珩很少畫畫。
他肆無忌憚地揮霍天賦,任性地選擇任何自己想過的生活,偶爾拿起畫筆,畫的內容也都是我。
我留下了所有他畫過的畫,同時也習慣了自己出現在他的畫里。現在單獨拿出一幅我才發現,他在畫我的時候,筆觸是不一樣的。
就像詩人把愛意訴諸文字,畫家在描繪自己的繆斯時,筆尖也會流淌出洶涌的情意。
以前我沒有想過他會愛我,所以我沒有發現。
“其實我很喜歡這一幅。”傅之珩不知道是在對我說還是在自言自語,“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天你坐在那里,夕陽灑在你身上,我覺得你好看極了。我想,畫什麼萊茵河,什麼宮殿和城堡,加起來比不上你的一根頭發。”
“所以你沒有交作業。”我淡淡地說。
傅之珩抬眼看向我,撲哧一聲,“我不記得了,后來那個學期,我及格了嗎?”
“及格了。”我說,“期末的時候,你一周畫了十五張作業。”
記憶太過久遠,我唯一記得的是他連著幾天沒有睡覺,最后交完作業,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走神回來,傅之珩拉著我坐下,從身后抱著我,下巴放在我肩上,嘆了口氣說:“還是上學的時候最快樂。”
說完想了想,又說:“也不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都很快樂。”
“包括現在嗎?”我問。
這次他沒有立刻回答,沉默片刻,說:“我不知道。”
“我很難做到和別人共同擁有你,但是有時候又覺得,這樣也好,至少我學會了愛你和珍惜你。”他的聲音低低的,羽毛一樣拂在我皮膚上,“只要你不離開我,怎麼樣都好。”
“之珩,”我想說什麼,被他低頭輕輕咬住肩膀,“但是如果你喜歡他,我還是會很嫉妒。
”
擁抱我之前,畫框和螺絲刀被他推得遠遠的,好像保護我遠離一切可能的危險已經刻入他的意識,成為他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