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肆一一看過之后,將手里的那張紙對折,從她靈前借了一把火,等火舌向上舔舐,燃盡了白紙上的黑字,周肆的手微微松開,那火光帶著灰燼落進了鐵盆,和其他香紙的灰燼融于一處。
火光未散,人聲先起。
“姐夫,在燒什麼呢?”音落,是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男孩踩著一雙锃光瓦亮的皮鞋帶著點歡快地塌了進來。他的頭發被向發膠固定的微微向上,精神又帥氣,一雙大眼睛顯得多少有點人畜無害,嘴角一咧,眼睛一瞇,又多了點陽光的氣息,可惜,周肆早對這皮囊下的模樣有所認知。
“哦,靳炎來了,”周肆回頭看到來人。
秋成云,秋桐唯一的弟弟,當然,也是秋家這一代,唯一的男孩兒,可以說一出生可能就是秋氏資產的繼承人,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小少爺。
可惜也被趕出家門了,每天都指望他的三姐給他點小錢,讓他混吃等死。
一開始大家都是這麼以為的,連周肆都是這麼以為的。
可是現在,周肆不這麼認為了,他指著手邊的一沓香紙冥幣,冰冷地走著過場:“要燒點嗎?”
秋成云自己取了三支香點燃,彎腰對堂前的人鞠了三躬,又接過周肆那沓紙幣蹲下來在火盆錢燒了,才從兜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開口:“我姐沒什麼朋友,這堂也支得太冷清了些。”
“畢竟,家里人也沒來看看,”周肆睨了秋成云一眼,“說起來,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我姐唄,”秋成云說得坦蕩,人自然而然地落座,翹起了二郎腿,“不過她這走得可不是時候啊,我前不久才聽說她投資賺了幾十萬,她之前還說獎我幾萬呢,現在怎麼突然說走就走了呢?”
周肆抽了根煙出來,叼在嘴里,等火機搭了火才開口:“這你就要問她了。前幾天還答應給融融過生日,卻偏偏選在融融生日走。什麼道理?”
秋成云抬眼看向周肆,恰好周肆吐了口煙,他在煙霧后沒怎麼看清周肆的眼神。而煙霧后的周肆卻連眼皮都沒抬,就好像已經懂了他的來意一般。
“這我要去哪里問,姐夫不是為難我?”秋成云也掏出了的煙盒,但他并沒點燃那只煙只是鸚鵡學舌一般,將煙叼在嘴里。
“原來是我為難了小舅子?”周肆冷笑一聲,“小舅子是不知道你在王總那里吃了一頓飯,反倒讓你姐多為難呢。”
“會嗎?”秋成云把煙拿在手里把玩,手指順著牙印掐斷了煙,“我不過是賺點小錢,這也會讓我姐,和一個私吞我姐資產的姐夫為難?”
周肆驀地啐了口唾沫:“私吞?話可不能這麼說,資產繼承可都是落在融融頭上的。而且真要說起來,融融頭上的應該也沒有小舅子明著要得多吧。”
說著周肆從檔案袋前散落的一堆資料里,捻了一份出來,丟給了秋成云。
“你姐留下來的賬單,”周肆嘖了一聲,“沒想到小舅子也會借這麼多,就光是還賬,你親姐就給你平了50w。她親女兒融融,長到現在都沒花到這個數。”
“周肆……”
周肆打斷了他:“帶著你的賬單早點滾,別讓你姐死了才知道,自己這幾年讓了條什麼樣的白眼狼。”
秋成云怒目圓睜,周肆卻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威脅道:“王總的恩惠,比自己親姐的,還好吃嗎?”
周肆話剛說完,就被秋成云一把推開:“關你屁事。
你還不是靠她起家的?”
周肆笑了笑:“當然不關我的事。畢竟,我不靠她還錢。對了小舅子,解聘書別忘了。要知道裁一個副部長的事,光靠我個人想法公司是不可能同意的。”
“你,什麼意思?”
秋成云拿著賬單的手微微顫抖。
“我的意思,只是告訴你,你該走了。這件事是你姐和王總之前都默許了的。”周肆將散落在桌上的文件收回到檔案袋里,“靳炎啊,要我說,與其在這里浪費時間,不如好好想想怎麼回那個家里討飯。”
“那倒不用你提醒了。”秋成云提了一腳旁邊的鐵盆,“你真要關心,倒不如關心一下你的寶貝女兒,前幾天我還聽二姐說要把她接回秋家。”
哐啷的聲音在整個空蕩的靈堂回響,也哐啷地一下在周肆的心頭發出悶響。
悶響縈繞在周肆的耳邊,以致于他連秋成云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太清楚。而程一又是什麼時候站到他身邊的,他也記得不太清楚了。
只記得突然有人擋了光,而當他一抬頭,就看到了這麼一個人眉頭緊蹙地盯著他看。
“程一一?”
周肆試探地開口。
“嗯。你……”
“要上柱香嗎?”周肆站起來,替程一燃了香,遞給他。
程一這才抬頭看向了靈前掛著的遺照,他突然怔愣在原地,如遭雷擊。心頭的那一聲驚雷轟隆一下將他整個人打得僵直在原地。
那似曾相識的眉眼,那過于精致的妝容,和昨日見過的那位因為一面之緣而讓他感慨萬千的女人毫無差別。
“秋桐?”程一不敢置信。
“嗯?怎麼了?”周肆出聲,這才將程一整個人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