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的漣漪頻率和范圍可以計算嗎。
李非木打的電話沒有接。
假日是出了地鐵口朝哪個方向突然記不起了。
他們怎麼那麼惡心。
雨點砸入水坑,眼前閃爍著五彩繽紛的顆粒,光效,像下一秒就會眩暈,翟藍好像想了很多,但腦內始終一片空白,只覺得冷。
眼神直勾勾的發呆,連游真走到他面前了都沒有察覺到。
“不好意思來晚……翟藍?”游真半蹲下身,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晃了晃,感覺到他明顯不對勁所以聲音很輕,唯恐再次讓他受到刺激,“怎麼了?”
睫毛上的是雨水嗎,它們顫動,接著順著臉頰滑落,翟藍仰起頭,眼睛通紅。他什麼也沒說,握住游真的手臂借力,站起時腳差點軟了,往前一個趔趄這才穩住自己,翟藍擦擦臉,側過頭看一眼書包已經干了不少。
盡管想第一時間觀察游真這時的表情,但翟藍不敢和他對視。他知道現在心情復雜,情緒的玻璃一觸即碎,唯恐四目相對,什麼還沒說,自己搶先哭出來讓游真不知所措。
在拉薩已經哭過了,不要讓他留下“只會掉眼淚”的軟弱印象。
“沒事。”翟藍說,竭力掩蓋著聲帶不正常的振動,“我……我突然想找你吃飯。”
游真深深地望著他,察覺到翟藍視線閃躲后收回眼神。
“那走吧!”他故意很開朗地攬過翟藍的肩,“雖然明天才做新菜單,但可以先給你嘗一嘗。之前說過的幫我試吃還算數吧?”
翟藍勉強地笑笑:“算啊。”
共享單車被扔在一邊,游真再次撐開那把黑色的大傘遮過兩人頭頂。
厚厚實實的,一經擋住,陰沉沉的天光好像就不再讓眼睛難受,黑布帶給翟藍安全感,又或許是游真始終半摟住他的那只手把他護得很周到。
從B口走到“假日”,街道種滿了香樟樹,雨天,屬于草木的清香越發濃郁了,帶著濕潤潤的粘連從每一個呼吸間掠過,深呼吸也讓人平靜。
柏油路面偶爾有一兩個小坑,黃色標志線條格外明艷。
翟藍低著頭,耳邊有叮叮當當的金屬碰撞聲。等紅綠燈時他轉了轉頭,看清那是游真掛在胸口的一個吊墜跟牛仔襯衫的紐扣相互撞擊產生的回響。游真換了只手撐傘,抱住他的姿勢就放開了,翟藍猶豫了下,單手掛在游真撐傘的臂彎。
從外向內掛著,仿佛挽留,游真的余光掃到他的動作,不露聲色地一笑。
沒幾步路,先看到了咖啡館外的木質通知立板。翟藍腳步一頓就要拐彎進門,但游真攔住了他,用眼神示意:我們去另外的地方。
“假日”開在居民小區外圍的底層商鋪,旁邊是住宅區域的入口。
被游真帶著穿過長通道,走進十年前樣式的單元樓時翟藍還在懵,走上臺階,停在一扇防盜門前,看游真掏出鑰匙開門,鎖芯“咔嗒”,喚回了他的理智。
翟藍停在門檻前,屋內玄關亮起溫暖的燈光,游真從鞋柜里找了雙小一碼的拖鞋。
“進來啊。”他說得很自然,去接翟藍那只書包。
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翟藍換鞋,又跟著游真往里走了兩步。
粗略看一眼大概是兩居室,客廳寬敞,窗戶尤其大,因為只在二樓視野完美,樓下栽種了多年的洋槐樹枝繁葉茂,與香樟綠得一深一淺,把玻璃窗填滿,下雨天,濕漉漉的顏色倒映在臨窗地磚上,像暈開了的顏料。
客廳的裝修色調與“假日”乍看一脈相承,原木質感,米色調,溫馨得幾乎有點甜美。相比之下,穿一身黑的游真站在飲水機邊接水居然顯得特別突兀。
游真還系了個圍裙嗎?翟藍慢半拍地想。
不對,這是……
游真帶他到自己家里了?
“過來坐。”游真轉過頭好笑地喊他,“你怎麼回事?今天傻傻呆呆的。”
“哦。”翟藍點了下頭。
剛挪動腳步,游真又改了想法:“算了,你別過來了,直接去洗澡。我看你剛才走路都在發抖,嘴唇也白了……很冷吧?今天雨那麼大,氣溫又低。”
“……哦。”
沒有對其他話做多反應,翟藍憑借對房子格局的嗅覺轉個頭找到了衛生間。
外面一扇門,里面還有一扇推拉的木門。他探頭看了一圈,還沒問,身后的客廳里游真的聲音透過兩道墻變得悶:“我等會兒找個干凈毛巾和兩件衣服給你放在外面的架子上——對了,臟衣服扔籃子里就行,晚點洗。”
翟藍說好,終于找回了點肢體動作的節奏。
脫衣服時才發現手指節和小腿脛骨多了幾塊淤青,但想不起是怎麼弄的,可能不小心撞到了哪兒,摸著還有點疼。
迫使自己把今天上午所有的事都忘記,翟藍猛地打開熱水開關。水蒸氣氤氳開,刻意把溫度調高后淋著皮膚甚至燙得痛,很快就紅了。翟藍閉起眼睛,等待情緒緩和身體復蘇,僵硬也好,失落也好,他以后大不了一個人過得也很開心。
不過等下應該感謝游真,很多事,游真本不必為他多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