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麼,左右開口問他們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們是要來把我們帶走的人嗎”?
事情實在太過離譜,易鶴野簡直無話可說,他不能理解這些村民居然大大方方就把自己的親人交到一群陌生的、自稱是神使但十有八九的是騙子的人手里,但是轉念一想,他們沒有上過學,沒有受過教育,祖祖輩輩都依靠著運氣和所謂的信仰延續,這樣想來,他們的過度單純善良愚笨,似乎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了。
——也不知道那些被帶走的人,如今都怎麼樣了。
一直到現在,左右的爸爸都沒有覺得事情有什麼不對,而是慢吞吞道:“過兩天就到月頭了,左右已經被選中了,天天都到村口等著神使把她們帶走。”
“選中?”裴向錦忍不住問道,“選中誰是會提前告知的嗎?”
“是呀。”左右爸爸艱難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個什麼,“他們每次帶走人的時候,都會給下個月的人發一個這個。”
他攤開掌心,上面臥著的,是一枚熟悉的山羊頭硬幣。
這回是徹底連上了,易鶴野扭頭看向裴向錦,這人的表情也很嚴肅。
許久,裴向錦問道:“還有兩天是嗎?”
左右爸爸點頭:“是。”
“好,請容許我們多呆幾天,我們想要看看神使是怎麼挑人的。”裴向錦不顧俞一禮的強烈反饋,從背包里把他的醬肉罐頭悉數掏出來,塞在了男人的手里,“麻煩你,跟村子里的其他人就說我們想多玩幾天就好了。”
呆在這里的這兩天,易鶴野和裴向錦倍感煎熬,俞一禮倒是頗有些如魚得水的自在。
他開了個免費地毯給村里人免費把脈問診,告訴他們,哪位不能經常曬太陽,哪位要多吃綠色蔬菜,哪位要記得早睡,哪位睡前不能喝太多的水。
他還分門別類地教他們強身健體操,根據現有的蔬菜水果,給他們挨個配了對癥下藥的食療食譜。
最后,他還是悄悄抱著私心給村里人提了個建議:“村莊規劃如果可以做到盡可能對稱就好了。”
有人忍不住問:“這是有什麼科學道理嗎?”
俞一禮不敢昧著良心說假話,只能含糊道:“看到美的東西,賞心悅目,心情好了身體自然就好了。”
這兩天熱熱鬧鬧地過去,“神使”光顧的日子終于到來。
一大早,兩輛非常現代,甚至有些超前主義的懸浮車就緩緩降臨在了村口。
村里人沒見過這樣先進的交通工具,只虔誠地跪下來,恭迎神使的降臨。
為了避免讓他們起疑心,易鶴野一行人提早就躲在左右家里,找了個衣柜偷偷藏了起來。
左右兩姐妹緊張地坐在衣柜前,許久,小右才忍不住小聲說:“我有點害怕。”
藏在柜子里的俞一禮聞言,朝裴向錦看了一眼,直到自家領導準許,他才小聲對著衣柜門縫外說:“沒事兒,我們會保護你們。”
兩姐妹一聽,緊繃的肩頭這才慢慢放松下來。
不一會兒,兩個穿著現代服飾、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便在村民們的夾道歡迎中,走到了左右的面前。
易鶴野擰著眉看了幾眼,接著小聲說道:“兩個都是AI。”
裴向錦看著這幾乎只露出了個肩膀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議道:“這樣你都他媽看得出來?”
易鶴野當即得意起來:“當然。”
他們先是將一枚硬幣交到了一個渾身長著長毛的男孩手里,接著一左一右牽起了左右的手,在夾道歡送中離開了房間。
等房間里的村民們都散開,一行人迅速推開柜門追了出去,直到追到村口,他們才猛然想起來——這倆騙子是開著懸浮車來的,他們是徒步,這怎麼追?
他們躲在村口的樹后面,眼看著左右已經被他們塞進了車里,裴向錦正犯難,就聽LOPO突然站出來說:“我帶你們。”
幾個人有些懵逼地看向她,用表情禮貌問著“怎麼帶”?
接著就看到LOPO的肩胛骨處,突然長出了兩個機械翅膀。
一眾人驚嘆的目光中,LOPO嚴肅而淡定道:“我會飛。”
事實證明,LOPO不僅會飛,而且可以帶著三個成年男子和一只巨型肥羊一起飛,甚至還可以輕輕松松飛得很快。
一直等飛上天了,他們才真正地俯瞰了一次面前這片充滿了悲傷絕望的大地。
他們的身后不遠處,是一排高高的鐵絲網,它們淺淺貼著身后的高墻,把罪惡與病痛隔絕開來,他們腳下的那片土地,零零碎碎坐落著幾個村莊,偶爾有著星星點點的綠植,那里孕育著病態卻又異常倔強的生命,處處散發著寧靜而又詭異。
而他們面前的不遠處,是一直在自顧自往前飛的懸浮車。
這兩個AI顯然是習慣了這片土地的荒蕪落后,完全沒有預料到,身后居然也會有人跟著他們一起飛在了天上。
而他們面前的世界,依舊是一片荒蕪的曠野,還有一望無際的清晨。
本以為飛得高一些,就能看清遠方到底有著什麼東西,沒想到在這樣的制高點,依舊是什麼也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