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可……”易鶴野想起了那叫他不安的十年時間,想到了那套變化多端、無比折磨他心智的測題,呼吸都開始沉重起來,“這一套題的整個標準我都不認同,我不認為能通過它做出什麼正確的判斷……”
李局也十分犯難,他拍了拍易鶴野的肩膀,盡可能安慰道:“小易,以前那套題確實是不夠嚴謹,所以我們這一次進行了非常多的修正,一定不會誤判的,你就當這一次是一個體檢,正好向懷疑你的人證明你的清白,這不是很好嗎?”
易鶴野根本聽不進去,只焦慮地在房間里踱起步來:“為什麼?外在主義法則從來沒有出過任何的差池,我這麼多年也從沒有做過一次誤判,這樣的標準憑什麼要被取代?!”
“小易,最近的局勢真的有很大的變化。”李局無奈地說,“因為’意識移植手術‘的案例越來越多,生理結構已經不足以擁有說服力了。”
易鶴野回過頭,看向了李局。
李局說:“你說,按照你這個標準,沒有身體的方春陽是人還是AI?”
易鶴野深吸了一口氣,堅定道:“是AI,他的意識是以數據為載體,根本不能算是人類。”
“那’末日輪‘的老板呢?”李局問。
易鶴野停頓了一下,還是有些艱難道:“……也是AI。他的意識也是通過數據保留下來的,身體也是人造的……所以也是AI。”
“好。”李局點點頭,“那陳桑呢?按照你的標準,她也不是人類,也必須要被抓起來銷毀掉,對不對?”
猜到他循序漸進就是為了這個問題,易鶴野還是覺得喉嚨突然哽住了。他想起很久以前簡云閑就告訴過他,自己奉行的標準有很多自相矛盾之處——
理智告訴他,陳桑的生理結構上確確實實不算是個人類,但是從感情角度考慮,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把她和冰冷的機器混為一談。
“我們不知道現在做過意識移植手術的群體數量有多大,也不知道多少人的’意識‘存活在這樣的一個后天塑造的軀殼里。”李局說,“誠然,這些人已經觸犯了法律,接受了違法手術,但是從人倫道德上來說,我們真的應當把這些擁有感情的個體和機器視為同等、進行無差別的銷毀嗎?”
易鶴野沒想到他居然會從這樣的角度對自己進行勸解,只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小易,這不是苛責和毀滅,這是一次寬恕和包容。”李局說,“從絕對理性走向與情感兼容,這是一次真正的進步。”
看易鶴野沉默了,李局補充道:“這套題目和從前的非黑即白絕對不同,是經過了大量實踐測試、包含了生理和心理等多方面的測試,彈性和精準度都大大提高,誤判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順利通過的。”
“小易,相信李局。”李局說,“你的表現大家一直都看在眼里,測試結果只是給上面一個交代,我們對你的認可一直都在。”
易鶴野此時意志已經有些萎靡,加上本來就是個好哄的,只能無奈地答應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渾渾噩噩上了樓、來到了測試間,這是一間新修出來的考場,窗戶是單向玻璃,里面空蕩蕩的一片,只有一張座椅。
看起來像審訊犯人用的訊問室。
這個場景再次激起了易鶴野的抵觸情緒,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被像個怪物般團團圍住的畫面,有一瞬間,他想拔腿就跑。
但回頭看到李局的眼神,易鶴野還是收回了腳步,他一咬牙,自己走進房間,一聲不吭坐在座位上。
門口的李局朝他點了點頭,幫他合上了門。
易鶴野看著四周空蕩蕩的一片白墻,腦袋突突痛起來,只覺得自己也要融進這森白的一片中去了。
低頭按著太陽穴的工夫,考場響起了機械的女聲:“測試即將開始。”
易鶴野抬起頭,白墻已經變成了一片屏幕,系統開始采集錄入他的個人信息,并進行隨機出題。
試卷已經擬成,系統宣布考試開始,AI考官的臉出現在屏幕上,面帶微笑地看著他:“易鶴野你好。”
易鶴野看著她,沒有說話——他以前試著跟她打招呼、和她問好,但好像他無論怎麼做,到最后都會變成扣分的一項。
AI面上掛著笑容看著他,沉默了半天,才開口問他:“你今天心情怎麼樣?”
還是熟悉的開場白,易鶴野已經開始懷疑這套考題是否確實有經過修正了。
心情好、心情不好,都不是正確答案。易鶴野無奈地搖搖頭,不敢隨便說出半個字來。
“你喜歡吃蘋果,對嗎?”
“小女孩和狗狗哪個更可愛?”
“對于同伴約會遲到,你怎麼看?”
題目開始變得隨機,但還是熟悉的風格,易鶴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不知道對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答案。
前面的對話題,易鶴野完全不在狀態,他不知道自己絞盡腦汁想出來的答案有幾個是正確的,他也不知道這場考試結束之后,自己還能不能以一個“人類”的身份,繼續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