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剛想說什麼,簡云閑就輕輕握住了他蜷曲的手指,聲音似乎也說盡可能地冷靜:“我陪你一起去。”
易鶴野的呼吸凝滯了半秒,接著緊張到蜷縮的手慢慢放松下來。
良久,他才有些煩躁地小聲埋怨道:“你怎麼……現在才來……?”
簡云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
直播間的時候事態緊急,他不得不以SHEEP的形態搶購下來Lost Lamb所有的一萬份線上文件,但也意味著他的核心數據直接暴露給了整個網安最核心的力量。
那群家伙似乎非常擔心自己拿著這些毒品胡作非為,短短的幾分鐘之內,SHEEP遭到了大面積的網絡攻擊。
盡管他還是安全搞定了這一切,但等他的意識能完全控制回簡云閑這副身體的時候,已經遲到很久了。
他想隨便捏造點理由,隨便哄哄他,卻發現他最擅長的謊話居然說不出口,而此時的易鶴野,也暈暈乎乎有一次神志不清起來。
此時的他全身都被冷汗濕透,面上絲毫沒有半點血色,癱軟在副駕駛的樣子,就像是一直被溺死在了水里、泡得發白的小豹子。
簡云閑不是沒看過他受傷的樣子,但這一回他直覺事態嚴重,只能一邊罔顧空中交通限速管制規定,一邊在電子交警的呼嘯和警報聲中,迅速把人送去醫院。
途中,易鶴野醒來三次,一次是顫顫巍巍想找個地方吐,一次卷走了簡云閑的大衣說風吹著好冷,還有一次直接抱走了簡云閑腳邊的小云朵,滿滿當當塞到腦袋下面當枕頭。
小云朵是個記仇的,平日里很少給易鶴野好臉色看,但這一次,它似乎可以感受到易鶴野強烈的身體不適,不僅任由他把自己的軟毛當枕頭,還努力扭了扭屁股,讓他枕得更舒適些。
終于到了醫院,提前聯系好的醫生已經在醫院門口等著,接著簡云閑就眼睜睜地看著癱軟成一團的易鶴野,被一臺小小的手術車整個推走。
——易鶴野傷得比他們想象得都要嚴重。
左側鎖骨骨折,多處肋骨斷裂,輕微影響到了左側肺部,外傷導致脾臟破裂,嚴重內出血。
被送去搶救的時候,因為內傷外傷雙重夾擊,易鶴野已經處于一個極度危險的貧血狀態。
他虛弱地躺在搶救病床上似,乎一只手就能輕輕掐斷,那蒼白無力的樣子,讓人很難把他和那個單挑二十人的金牌獵手聯系在一起。
搶救進行了接近一整天,推開手術室門后,醫生對簡云閑問的第一句話就是:
“為什麼拖到現在?”
為什麼拖到現在?難道是因為自己來得太遲了嗎?
簡云閑站在一邊看著那人,腦袋也嗡嗡的。
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情——送人去急救,在手術室外等整整一天,站在這里乖乖挨著醫生的罵。
他此時的樣子簡直就是個第一次陪產的爸爸,毫無經驗、手足無措。
許久,他才惴惴不安地開口問道:“他怎麼樣……?”
醫生冷漠道:“暫時安全,但是還需要靜養,好好照顧一下——這一次真的拖太久了,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看來易鶴野的病情遠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
簡云閑自己都不知道,在聽到醫生最后一句話的時候,他攥緊的手心都出了一層冷汗。
易鶴野是在一陣強烈的疼痛中醒來的。
他只覺得自己做了一個漫長而痛苦的夢。
他夢見無數根針從自己的肚子里穿過,夢見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裂開成了碎片,他夢見自己被人用刀切成一片一片,他夢見自己一個人躺在病床上,強烈的不適包裹著他,他卻無法將這份痛苦與任何人訴說。
他醒來的第一反應還是想嘔吐,但是胃里實在是空空如也,他只覺得自己的口腔里酸澀了一下,干嘔幾聲之后,胃部絞痛了一陣,沒有吐出任何東西來。
視野尚未恢復之前,他先嗅到了一股濃濃的酒精味。
這熟悉的來自醫院的氣味,又讓他整個驚悚起來。
他下意識地蹬著雙腿掙扎著,直到一雙手輕輕地包裹住了他的指節。
“別怕。”
簡短溫柔的話語落在耳邊,卻似乎成了易鶴野心中強有力的支撐。
他安靜下來,視野漸漸恢復的清明。
他看見簡云閑坐在病床邊握著他的手掌,心跳悄悄地露了一拍。
此時正值午后時分,暖色系的陽光輕輕灑在簡云閑的肩頭,把他整個人勾勒出了一淺淺的光邊,好看得讓人心動不已。
那一瞬間,易鶴野忘記了疼痛,也忘記了對醫院的恐懼,只覺得莫名地心安。
他閉上眼,在疼痛的迷惑下,順應自己的心思,悄悄攥住了簡云閑的手。
然后又很快地松開了——
不應該,不應當。
他知道自己對簡云閑的一切貪戀都是錯誤,他不能放任自己在歧路上瘋狂馳騁。
于是他輕輕嘆了口氣,艱難地翻過身,背對著簡云閑,不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