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第47章

  老太太等著他回來興師問罪,然而一句兩句說下來,傅聞遠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態度也好,壓根不提云溪。

  她憋不住了,問:“云溪呢?那天去了市一,現在怎麼樣了?”

  傅聞遠卻道:“您還記得吧,阿姨來咱們家照顧我那年,才二十五,后來生了越凌,她顧不上給喂奶,越凌小時候才一直身體不好,這幾……”

  “說這些干什麼?我又沒有糊涂到那個地步,都記著。你對他們也夠好了吧,這些年不是寸寸步步都照應著嗎?不說別的,沒有你,他的凌都開不開的起來?”

  傅聞遠拿濕毛巾慢慢擦手,傅澤遠接過話茬:“可人家開起來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處理傅家李家孫家王家、隨便什麼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

  “他是想著聞遠,所以一次次讓著,可往后老二離了這地兒,凌都攢了那麼多事兒,是不是第一個被人拿去開刀?要是阿姨知道了,是不是要恨死了姓傅的?我知道您有些七拐八拐的路子,可以前越凌那兒給您填埋了多少拋開不說,這是最后一回——奶奶,您聽我們兩句,別再牽線搭橋往凌都伸手,那兒姓江、不姓傅,不該管的事也別管。您年紀大了,世道,也真的不是三十年前的世道了。”

  老太太被兩個人先挖坑再填土一通砸的臉紅了又白,手也發抖。最后只說:“這次我也真是沒辦法了,要是,要是真的……叫清遠怎麼辦?”

  傅澤遠略過這問題,繼續說:“您剛才問云溪,那就說云溪。那孩子是您做主、李唯經手給聞遠帶回來的,按手印之前,他都沒見過人,這都算了。

可帶回來是不是聞遠的責任?等人醒了,知道自己怎麼去的市一,聞遠領恩還是領仇?退一萬步說,二十四那天,他要是沒了命,就全推給凌都想辦法?”

  傅澤遠說的口干舌燥,緩了緩,走到傅聞遠跟前,也拿了塊濕毛巾擦手,又接過傅聞遠給他倒的茶喝了口,看著老太太。

  云溪的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他真死在了路上,那就算小,按老太太那麼個辦法就很好。可偏還茍延殘喘到了市一院,往后還要見面。

  不論親疏,人到底是傅聞遠的人,被他們那樣擺布,傅澤遠是怕傷了她和傅聞遠之間的祖孫情分,才趕在傅聞遠前面搶白她一通。

  “我知道了。”老太太臉上有羞有怒,最后神色古怪地偏過頭去,不再看傅聞遠和傅澤遠,低頭轉了兩圈白玉鑿成的精巧茶杯,低道:“你爺爺罰了清遠了,她自己也知錯、是真的知道錯了,那天晚上去醫院,云溪做手術,寧家那小子不讓咱們家的人上頂樓,她就在電梯里哭,聞遠……”

  傅聞遠還是那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半晌,點頭道:“知錯就好。”

  他不肯松口,老太太只好再退:“現在還在禁閉室呢,關五天,完了就送回你二叔家,不讓你見了煩心。等……等云溪出了院,回家來休養,也不怕再碰上她。”

  傅聞遠還是說好,面上淡淡的,唇角帶一抹面對長輩時十分恭謹謙和的笑容。

  李錦姝被他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戳到了羞處,而后惱羞成怒,便引出口不擇言:“二小子,見好就收!沒這事兒,你對云溪上不上心、上的什麼心,你自己不知道?應了你的,李唯退了,凌都那邊我們也不再插手,還要怎麼著?”

  傅聞遠道:“您跟大哥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我還能怎麼著?”

  他起身,單手插兜,“我頭上有大哥、有父親,還有爺爺,所以輪不到我對她用家法。送回家去,二叔怎麼處理,是他們的事。但說明白了,傅云溪在我戶口本上一天,他就是傅聞遠的人,甭管當兒子還是做媳婦兒,都憑我愿意,哪兒輪得著別人上手?”

  “聞遠……”

  他在家里睡了云溪,一晚上把臥室搞的一塌糊涂,閑話就已經傳開了。小年夜又在度假村一晚上沒露面,現在全家從上到下,恐怕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云溪爬了傅聞遠的床。

  那個能生凍死人的早晨,饒是傅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小姐傅清遠,但她敢那樣對云溪,心里還不在意地認為是捉弄,多半也是從這個上來。

  但原本是心照不宣的事情,他一下子捅破了,就讓大家臉上都臊得慌。

  他少見的犯了混,顯出些二十來歲時輕狂不饒人的樣子。

  原本應該是沒有這麼在意的,沒見之前,想著云溪住院就住院,總還能好,甚至沒太往心里去。

  可上午在醫院,明明白白聽主治醫說完云溪的病情又見那人安靜躺著,沒什麼生氣的樣子,才似乎有護短的心思冒了頭。

  而后跟李唯站著的那會兒,護士進去給云溪擦身體,被子一掀開,小孩兒身上從脖子開始往下的青紫痕跡一點沒消,傅聞遠看的真切,有一片被吮出來的紅,半塊露在外面,半塊隱沒在心口的紗布之下。

  擦完身,護士要換紗布,剛卸開兩層,就有血跡。

出來以后,護士小心地向他解釋,不是傷口縫的不好,是早上云溪突發心臟震顫,掙扎之下裂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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