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市的氣候和A市差不多,但因為離海較近,更濕潤的同時,體感溫度也更低。
剛下高鐵,車站迎面而來咸潮的風。
“我只在暑假之前回了一次家。”
裴書言拎起行李箱下扶梯,冉宇桐在后頭給他搭手。
“你呢?是不是好幾年沒回來了?”
“除了過生日回來看你那幾次,其他時候沒有。”
裴書言嘴上說著話,眼睛卻心不在焉地粘在對方裸露的腳踝。
“你……是不是長個了?”裴書言不太確定地說:“我印象中這是條長褲。”
冉宇桐沒好意思告訴他,自己為了臭美向里挽了兩圈褲腿,賭這位直男老公看不出來。
“或許是吧。”冉宇桐眼神飄忽地望天。
“也說不好。”裴書言竟順著他道:“二十三竄一竄,最近營養好,可能真悄悄長了幾公分。”
兩人步伐一致踏進地下車庫,正好撞到風口,裴書言單手給冉宇桐披上薄外套,摟著對方的胳膊也緊了緊。
“你怎麼還親自給我蓋蓋頭呢。”冉宇桐在他耳邊嘰嘰喳喳:“不能只管蓋不管掀啊……”
裴書言看見不遠處亮起的車燈,微微揚起唇,沒作聲。
隨著他的目光,冉宇桐注意到從副駕駛下來一位飄逸的女士,正揮著手,快步向他們走來。
抓住最后的機會,冉宇桐抵在裴書言身后小聲道:“可不是營養好嘛,老公每天喂得都快吃不下了。”
靠,好刺激。
冉宇桐興沖沖地想。
就要什麼破路都開車!
“阿裴,這兒。”
高個男人顯眼,邱念云伸長了頸瞧,才能勉強瞅見自家兒子的半邊身子。
“讓你哥背著你得了。”
穿過重重人群,冉宇桐媽還沒見著,念叨先來了。
“怎麼還搶阿裴衣服穿呢,也不怕你哥感冒。”
冉魏從車窗探出腦袋,虛張聲勢地叫邱念云上車再聊。
可能因為當了多年老師,在某些方面,對于這個年紀的孩子,邱念云比其他同齡人更擅于察言觀色。
因此上車之后,冉魏毫無異樣地在前方閑問,邱念云卻從兩個孩子又一句沒一句的回答中,捕捉到一絲與平常的不同。
多數不同集中在裴書言身上,冉宇桐跟自己爸媽隨意慣了,這般無聊的問題,他溜號走神也是尋常事。
但裴書言待長輩一向認真又有禮貌,交談時都盡量不讓話掉地,很少像現在這般……
邱念云談不上,好像是拘謹,也好像是壓抑。
可能是近鄉情怯。
找到說得過去的借口,邱念云向冉魏使了個閉嘴的眼色,安靜地從車內后視鏡觀察起裴書言的一舉一動。
身穿亞麻襯衫的男人沉默已久,左手抵著唇,右手看不見,約莫是跟自家小子牽著。
最令人不解的,是在這個溫度下,金絲鏡片后竟藏著兩抹淡淡的紅。
好幾次邱念云都以為自己眼花,但片刻之后,后座傳來一句低沉的“冷不冷”,繼而左窗被降下一道窄縫。
“阿裴熱啊?”冉魏關照地說:“熱把窗戶關上吧 ,我開空調。”
“不用了冉叔,我透透氣就好。”
“是不是暈車?”冉魏繼續猜道:“冉兒你手邊有冰鎮可樂,趕緊給你哥拿一罐。”
“哎呀,孩子舟車勞頓的,你別瞎張羅,老實開車。”
邱念云話音剛落,車后的裴書言緊跟著松了一口氣。
隨后,只見這孩子掏出手機,敲敲點點,又很快放下。
沒過一會兒,冉宇桐竟也打亮屏幕,可惜他的表情控制不如另一位好,很明顯唇邊是噙著笑的。
兩人交錯的頻率微妙,一人低著頭,一人側過臉,一人看窗外,一人看手機。
到這兒邱念云算是徹底明白了。
這是背著他們說悄悄話呢。
既慨嘆倆孩子感情好,又替他們覺得害臊,邱念云故意投去一道目光,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冉宇桐做賊心虛,猛然抬頭,朝老媽擠出一個尷尬的笑。
“干嘛呢?”邱念云明知故問。
“處、處理一些婚后瑣事。”冉宇桐莽而無畏地答。
到家后已是晚上9點,邱念云煮好快手掛面,借路途辛苦為由,讓倆人吃完后就回房休息。
中產家庭的房屋布局沒那麼奢靡,標準的三室兩廳,書房兼客臥面積較小,不宜久住,一般都是將就著過夜。
“冉兒睡書房吧。”邱念云早已掂量好,趁裴書言不注意,單獨叫來兒子道:“一米二的床你哥睡著憋屈,給你個疼人的機會。”
“我不能和哥哥一起睡主臥嗎?”
冉宇桐瞪圓雙眼,頭頂冒出好些問號。
“以前哥哥來過夜……我們不也都一起住的?”
“哎呀。”邱念云拍了拍冉宇桐的臉頰,試圖讓兒子連上些成人的腦回路:“那會兒你們都是小孩兒,懂什麼。”
意料之外,對面的人并未吵嚷頂嘴,而是忸怩地左右微晃,將唇抿成一條直線。
“還是說——”邱念云拖長尾音,危險地瞇了瞇眼:“你們已經?”
冉宇桐留給老媽一聲不打自招的傻笑,而后飛快竄到裴書言身邊,拽著人的胳膊催道:“哥哥快走,進屋給你看我年初新買的游戲手柄。
”
隨著門把手落下反鎖,一路上強撐的隱忍克制,頃刻便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