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這麼偏僻,他們就算燒了, 警察也不會管到這里來吧, ”王欽川思忖道, “不過你還是別冒那個險了, 萬一沒經驗把林子點著了, 你就等著哥幾個去局子里給你送飯吃吧。”
原榕撇撇嘴, 打住了買冥幣的想法。
他們走出殯葬店,天空又飄起了小雨,不遠處的原清濯正撐著傘打電話,不知道在和誰交談。
他看到原榕一行人出現后便掛了電話,微瞇著眸子道:“走吧。”
華一鶴走在最前面帶路。
半山墓園,顧名思義就是把半山腰的斜坡鏟平,專門用來埋人做陵園。這里極度偏僻,陰風陣陣,往山上走的臺階全都是碎磚爛瓦,混合著雨水變得黏滑稠濕。
要是從前,原榕一定是被迫給原清濯撐傘的那個,今時今日地位調轉,他也能好好享受一把被服侍的感覺。再看原清濯那雙皮鞋沾了泥水,和他剛出現時一塵不染的精英形象大相徑庭。
“偷著樂什麼?”
原清濯伸出手臂攬住原榕的后頸,微微俯身,那條精致的墨藍色領帶在原榕眼前蕩啊蕩:“看到什麼好玩的了,也跟我說說。”
原榕一把拉住他的領帶往下拽,賣關子道:“沒什麼,反正跟你沒關系。”
原清濯險些被他帶了個踉蹌,臉上的笑意頓了一秒。
他捏了捏原榕的側頰,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語氣貼在他耳畔說:“現在是在外面,我確實不能拿你怎麼樣。不過回到家就兩說了,你說是不是?”
原榕躲開他作亂的手:“又威脅我,你……”
這個你字還沒說完,身后忽然傳來撲通一聲悶響,緊接著便是齊逾舟痛苦的呻i吟。
“逾舟!”
王欽川離齊逾舟最近,當即丟掉傘把他從地上扶起:“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走在前面的三人也齊齊轉身,向著他看來。
“艸,剛才頭忽然暈了一下,沒踩穩就摔了,”齊逾舟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額頭上不知是雨水還是冷汗,他拽著身上臟兮兮的校服,瘋男嫌棄又煩躁地說,“我一般不吃飯的時候就愛這樣兒,后面應該不能往前走了,要不我就坐在這里等著你們吧。”
他撫額靠著路旁一塊石碑休息,看上去狀態不佳。
眾人面面相覷,原清濯擰眉:“估計得吃些東西墊一墊,你們誰身上帶吃的了?”
沒一個身上帶了的。
原清濯點頭:“那我下去買點兒送上來,你們看住他,如果流汗流得特別嚴重就給我打電話。”
他看了眼原榕,把傘塞到他手里,然后淋著毛毛細雨原路返回。
原清濯的話很有權威性,齊逾舟就蹲在原地乖乖不動,好奇道:“原榕,濯哥怎麼這麼懂啊,我記得他也不學醫啊。”
“這跟醫學關系不大吧,”原榕有點不好意思,“可能我小時候也犯過類似的情況,所以他略懂一點。”
王欽川半蹲下來和齊逾舟平視:“兄弟平時看著這麼壯,沒想到也有今天。”
“放屁,這個和壯不壯半點兒關系沒有,你懂什麼。”齊逾舟白了他一眼。
三人爭辯了一會兒,原榕忽然說:“不對啊,怎麼還少一個人?”
“少誰了?”
“一鶴!華一鶴去哪兒了?”
齊逾舟插嘴:“你們剛剛沒看見嗎?他嫌我們太慢,已經往前邊那條路去了。”
剩下兩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黑漆漆的泥路上鼓起左一個右一個的墳包,彎曲地延伸向看不到的盡頭,間或有零星的火點在閃爍,轉瞬又被雨水撲滅。
此刻沒人說話,依稀能聽見遙遠的哭喪聲,有三兩個行人拖著沉重的鞋從林子里走出來,面部浮腫地匆匆離去。
冷風灌入少年們的衣領,激得他們直打抖。
王欽川看著眼前這一幕,頭皮有點發麻,他看到原榕已經撐傘往那邊走了,當下喊道:“原榕,你去干什麼?快回來!”
“我去找一鶴,”原榕揮揮手,“沒事兒,我手表能打光照路,不用擔心我。”
他就真的一點兒不害怕地消失在兩人面前。
現在就剩下他和齊逾舟倆人了,王欽川走又不是,留又不是,一時間陷入猶豫。
“你也想跟上去看看?”齊逾舟無力地擺手,“那你就去唄,我就在這等著你們,你也不用擔心我,我又不怕鬼。”
怕鬼……
王欽川頭皮更緊了,他遲疑了幾秒鐘,最后還是說:“你在這好好待著,我也去前面看看。”語畢,他快速往原榕離開的方向追去。
華一鶴的朋友家境不好,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沒想到這個十七歲就意外殞命的少年在死后也沒有得到優待,只是被家人隨便在公共墓區找了個地方埋了,連碑都不肯花錢立。
不過現在他有了屬于自己的墓碑,那是華一鶴出錢買的,上面只寫了他的名字與年齡,連像樣的照片都找不到一張。
原榕找到華一鶴的時候,他就站在墓碑前垂著頭,地上放著被雨水和泥土埋了一半的信,外加那束白色的花。
“一鶴,”原榕試探地走上去:“你沒事吧。”
華一鶴沉默良久,轉過頭來靜靜地看著他。
“你覺得呢?”
就這麼一眼,霎時讓原榕的心跳狠狠滯緩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