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洲斂了笑容,把手機扣在桌面上,說:“和一個合作伙伴。”
賀洲抬頭看向孟齊康,問:“齊康哥,你今天約我,是有什麼事嗎?”
孟齊康溫柔地笑了笑,說:“現在我必須要有什麼事情才能約你嗎?”
賀洲抿了抿唇:“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要出國了。”孟齊康說,“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賀洲有些意外:“你不是剛回來沒多長時間嗎?”
孟齊康嘆了一口氣:“我本身便適合國外的那份工作,之所以回來也只是因為……念起往事,但是我忘了世界是不斷變化著的,并不會永遠像記憶里那樣等著我。”
孟齊康說完之后沉默了半響,才緩緩開口道:“賀洲,我現在總是想起原來的事情,我記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還那麼小……”
孟齊康用溫和的聲音對賀洲訴說原來的事情。
賀洲只靜靜地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他覺得有些奇怪。
孟齊康對他講述的那些事情熟悉而又陌生,乍一聽,就像是在講述一個毫無相關的陌生人的故事,只是認真思索起來,才恍然憶起自己似乎是有那麼一段記憶。
可又總是看不真切。
甚至他讓他刻骨銘心的——
那個出了車禍,下著傾盆大雨的晚上。
司機發出慘叫,父母擁抱著彼此在他面前死去,他額頭的鮮血落到睫毛上,讓整個世界都變得朦朦朧朧一片紅。
那個時候是孟齊康把他從車子里拉了出來。
孟齊康還在說:“當時你已經長得很高大了,我記得我當時把你從車子里弄出來的時候,費了好大的勁……”
可賀洲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雙小小的手。
那是一個男孩的手。
慘白而又細瘦,卻又仿佛帶著無盡的力量,死命地拉著他的胳膊,把他從車窗里拉了出來。
賀洲額頭的血,滴到了男孩的手腕上,卻又很快被雨水暈開,露出男孩手腕上青藍色的血管。
賀洲想要去看清那雙手的主人,卻突然感覺整個腦子都疼了起來,極致的痛苦甚至讓他產生了一陣耳鳴,即使緊緊地捂住耳朵,也能聽見那股尖銳的鳴叫。
孟齊康慌張了起來:“賀洲?賀洲你怎麼了?!”
“啪——”
賀洲胳膊不小心碰掉了面前的茶具,瓷器碎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世界終于安靜了下來。
賀洲睜開眼睛,看見了孟齊康一臉擔憂的面龐。
一秒,兩秒,三秒。
賀洲終于冷靜了下來。
他招手讓服務員打掃了一下地面上的餐具殘骸,語氣平緩:“齊康哥,當時你是怎麼救我出來的?”
孟齊康愣了一下,說:“……當時那輛車側翻,車窗半開,我把手伸過去,打開了門,才把你拉出來的。”
賀洲也記得自己明明是孟齊康打開車門把他拉出來的。
可是,他剛剛腦海中閃過的畫面,分明是一個小男孩把他從窗口里拽了出來。
“也許剛剛他腦海中閃過的那一瞬,又只是一個小小的,無關緊要的bug。”
賀洲平靜地想。
“你現在,還在接受精神治療嗎?”孟齊康皺著眉頭問。
賀洲搖了搖頭,低頭抿了一口茶:“沒有,我已經康復了。”
——從他知道自己是個NPC那一刻起。
既然那個他失去了父母,卻又被孟齊康救出的車禍都只是一個被生硬植入,甚至還帶著bug的程序,那麼這個車禍所給他帶來的夢魘,自然也都消散如煙。
“那你剛剛……”
“不是什麼大事,就只是突然覺得頭痛罷了。”
.
又聊了一會兒,孟齊康問:“你和那個男學生……就是上次在酒吧遇見的那個現在怎麼樣了。”
“我們分手了。”賀洲說。
孟齊康有些意外:“為什麼?我以為你們……很相愛。”
賀洲忽然笑了笑 ,說:“他不愛我,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替代品或者是……”
他頓了一下,說,“或者是網絡游戲里,一個外形符合他審美的NPC。”
孟齊康感覺賀洲的比喻很奇怪。
他看了眼賀洲,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你,還有沒有和其他人在一起?”
賀洲靜了一會兒,然后說:“我不打算談戀愛了。”
“……為什麼?”
因為這只是個游戲世界,他只是個NPC。
這里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數據。
甚至他曾經“喜歡”孟齊康的那段時間,都只是既定好了的程序。
他一無所知的時候還好,當他全都知道了,他又該如何勸告自己去愛上一團數據。
他將永遠清醒,永遠游離世界之外,永遠失去愛上一個人的能力。
就在這時。
不遠處桌面上,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立起的菜單忽然倒了下來。
露出了一個少年的臉。
下一秒,菜單又被慌忙地立了起來,把那人的臉又遮了個嚴嚴實實。
賀洲忽然就笑了。
他糾正道。
不,應該是失去了愛上其他人的能力。
.
邱言至明明覺得自己隱藏地很完美。
可還是被人敲了敲桌面。
邱言至假裝沒聽見。
結果就被人直接拿走了菜單,賀洲低頭看著他,說:“邱言至,我早就看到你了。”
邱言至見事情已經敗露,便也不再遮掩,端端正正的坐在位子上,伸著頭朝剛剛的座位上看了一眼,問:“孟齊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