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見到李逸初回來,招呼他道:“李逸初,你們宿舍燒的最厲害,我和大家伙商量了,你們宿舍每人補償一千塊錢。”
李逸初沉默地往宿舍走,幾個舍友正在撒水拖地。馬小天見他回來,拉著他走到陽臺:“你有什麼貴重物品被燒的嗎?老板人很好的,你只要拿出證據,他會多賠償的。”
馬小天看看另外幾個人,壓低了聲音在李逸初耳邊道:“你知道嗎?這火是老六放的,楊軍這回不死也得癱了。不過老六自己恐怕也得坐牢了。”
李逸初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是剛才那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馬小天這才發現他不太正常,關心道:“逸初哥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李逸初回答不了他的問題,他不知道自己是身體不舒服還是心情不好,只感覺聽不進去周圍的聲音,似乎也看不見人,身體所有的感官都消失了,整個人只想就此閉上眼,毫無知覺地睡到天荒地老。
可惜連閉眼也做不到。
李逸初就這麼站著發呆,直到有舍友拿著一個被燒黑的鑰匙問屋里的人:“這是你們誰的?”
大家都搖頭,那人就拿著鑰匙走到李逸初面前:“這是你的嗎?”
李逸初當然認識這個鑰匙,這是他和梁煊為兔子做房子時安裝的小鎖的鑰匙,他一直裝在書包里,走的時候竟然忘了留下。
李逸初緩慢地接過那把鑰匙,身體開始顫抖,他蹲到地面,肩膀抖動中大顆的淚水從眼睛里掉出來,鑰匙緊緊攥在手心,李逸初痛苦地發出哀嚎聲:“梁煊……我該怎麼辦啊……”
他還不滿十八歲,可短暫的人生里,似乎每走一步都需要他做出選擇,而每一步選擇都至關重要地影響著以后的路,他沒有這個魄力和經驗,為什麼總是逼他?
他在離開和縣的時候以為只是失去了一筆錢,失去了親人,可原來他做出決定的那一刻,失去的是他以后的整個人生。
馬小天看著一貫平靜寡言的李逸初突然之間痛哭流涕,只看一眼蹲在地面的背影,就能感覺到他有多悲傷。馬小天一直很崇拜他,覺得他什麼都會,什麼都懂,又對什麼都不太感興趣,就像小說里身懷絕頂武功的隱士高人,馬小天一度忘了他才只比自己大幾個月。可是現在,李逸初和幾年前被人趕出來的自己多像啊,馬小天難過地想。
馬小天不知道怎麼去安慰他,他覺得李逸初比他懂的多,他說什麼都沒用。所以也蹲下身坐在李逸初的斜后方,看著前面瘦削的肩胛骨,他想如果李逸初需要紙擦鼻涕,他可以立刻遞過去。
天亮以后,李逸初從陽臺站起來,他所有的東西都在這場大火中燃燒殆盡,只剩下錢包里的一點零錢和身份證,以及手心里一把鑰匙。他看到后面靠著墻壁打盹的馬小天,彎腰將他掀起的衣服下擺撫順,輕聲道:“祝你愿望成真,再見。”
李逸初下樓和老板核算工資,并向他們提出了辭職。老板見他態度堅決,就沒有多勸,加上賠償金,總共給了他兩千五百塊錢。李逸初原來的銀行卡也被燒毀,所以帶著現金去銀行重新辦卡。
辦完卡,李逸初再次來到汽車站。一個小時的車程后到達市火車站,這一次,他選擇了更遠的地方。
第31章
梁煊在網吧里打游戲,渾然不知外面已是暴雨傾盆,手機響了許多遍,梁煊終于聽見。他按了接聽,對面母親的聲音尖利恐懼:“小煊!你快來醫院!你爸、你爸——”
梁煊掛了電話就往外跑。
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街上攔不到出租車,梁煊騎著自行車往醫院趕。那段路過于漫長,似乎總也騎不到醫院,梁煊的臉被雨迎面沖刷,眼睛看不清路,腳下卻是一圈比一圈更快地轉著。那種精疲力竭充斥全身卻不能停的感覺太深刻,以至于后來無數個日子里,梁煊總是會在極度疲憊的時候重新夢到那個傍晚的雨。
梁長平的身體在李逸初離開的那晚就開始迅速惡化,以讓醫生都束手無策的速度流失掉生命力。前幾天醫生給他檢查身體的時候已經讓劉凡和梁煊做好心理準備。可這兩天梁長平突然好了許多,早晨把梁煊攆出去,自己精神奕奕地靠在床頭和劉凡聊天。
梁煊滿身濕透地沖進病房,看見的是趴在床邊痛哭的母親,和已經沒有呼吸的父親。
梁長平的葬禮按照遺愿一切從簡,梁煊和母親將他葬到老家,在農村待了幾天就回到家中。
劉凡一直在悲痛中沒有緩過來,這幾天行尸走肉般被兒子拖著前行,回到家里也是沉默地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梁煊去廚房做了一碗清水面條端給她:“媽,您得吃點東西。
”
劉凡紅著眼偏過頭。
梁煊耐心勸她:“您一直不吃不喝,爸走了也不安心啊。”
劉凡抽泣:“別提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