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一片空白的他只想表演一個原地消失,但是沒有勇氣。
眼看宿主離自己越來越近,季桐下意識往墻角里縮,小聲道:“宿……不對,軟軟,你聽我解釋。”
裴清沅在床邊停下腳步,聲音里蘊著令人無法識別的情緒:“解釋什麼?”
完了宿主現在的樣子好可怕。
而且他好像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季桐絞盡腦汁地開始回憶這本日記里寫過什麼,因為跨度太長,他寫完了又不常回頭看,只能確定里面事無巨細地記錄了有關宿主生活的一切。
不管是拿到籃球賽冠軍的珍貴時刻,還是第一次做菜時舉著鍋蓋抵擋油星的好笑點滴。
……他應該沒有暴露太多自己的事,因為這里的生活本來都是圍繞宿主展開的,就算偶爾有關乎過去的感慨,反正絕對沒有直白地寫過曾經作為人類時的經歷。
他從來都不會主動提起不快樂的事。
抱著這麼短的時間里宿主大概率沒有細看內容的僥幸,季桐盡量樂觀地想,或許宿主只是在氣他偷偷寫日記觀察自己的這個行為。
“這個標題是開玩笑的,我沒有要馴化你……”他咬咬牙,戰戰兢兢地解釋道,“是因為我看過一本小說,里面有一個小王子,馴養了一朵玫瑰。”
把宿主比喻成玫瑰會不會讓他更生氣?
“不對,也可以說是玫瑰馴養了小王子,因為在離開玫瑰后,小王子很想念它……”
裴清沅始終沒有說話,被日光暈染的影子投映在神情緊張的少年身上。
感覺自己越描越黑的季桐果斷地換了一個話題:“名字不重要,內容……內容其實也不太重要,全是些隨手寫的流水賬而已,千萬不要當真。
”
他記得自己寫過一些類似于找機會再騙宿主吃蔥、拍恐龍衛衣照片等宿主長大了突然給他看,以及日常祈禱宿主不要再長高了的話……
希望宿主還沒有看到這些內容。
季桐絕望地閉了閉眼睛,還想再說些什麼以降低宿主的怒氣值,聽見他低低地開口:“為什麼總想讓我叫你哥哥?”
季桐一怔,一時間想不到該怎麼回答,只能迅速保證道:“以后絕對不讓你叫了,我發誓。”
在危機關頭,這種小小的愛好可以先往后放一放,先安撫宿主最重要。
可裴清沅身上縈繞的低壓氣場并沒有散去。
他回答了自己問的這個問題。
“是因為你在成為系統之前,年齡比我大嗎?”
“其實我們差不多大——”
脫口而出的話語在空氣里截然而止。
季桐:!!!
身邊的少年徹底僵住,在他回過神來前,裴清沅先堵上了所有可能冒出來的借口:“還要再找其他理由嗎?”
片刻沉默后,季桐放棄掙扎,喃喃道:“完了世界要毀滅了……”
他肯定馬上就要聽到任務面板驚醒后的瘋狂警報聲,以及主腦冷冷的斥責。
然而在他惶然的等待里,什麼異動也沒有發生,日光漫進房間,金色的塵埃在他與宿主之間靜默地飛舞。
“沒有毀滅。”裴清沅回答他,“至少這一刻沒有。”
當他站在泡桐樹下,翻開那本厚厚的日記,這座與他情緒緊密相關的空間里,便卷起了久違的風暴與云潮。
在他合上日記時,聽到一個陌生冰冷的機械音在虛空里響起:“中級警報已觸發,是否立即清除異常元素?”
什麼是異常元素?
是本該偽裝成一個冷靜理智的人工智能,一心一意為宿主服務的系統嗎?
裴清沅的回答簡短篤定:“不。”
“永遠不。”
幾秒鐘后,機械音留下最后一句話。
“高級警報已觸發——”
聲音消失后,被埋起來的任務面板重新出現在這片空間里,外觀恢復了正常,屏幕則一片漆黑,似乎正醞釀著未知的危機。
但這并不是裴清沅當下最關心的事。
他沒有掉進時空隧道。
卻掉進了一條更深的隧道。
相對無言的寂靜里,良久,確定這個世界暫時沒有消散跡象的季桐長長松了一口氣,然后垂著頭小聲道:“對不起。”
宿主還是發現他努力隱瞞的人類身份了。
他索性說完剛才未竟的話語:“我們是同齡人,但是兩個世界的時間線不同,非要比較的話,你可能比我大一兩個月,所以誰叫誰哥哥,應該都不是很吃虧……”
隨著他的話,那些秀氣的字跡再度浮現在裴清沅腦海里。
[宿主拒絕了誰輸誰就要喊對方哥哥的提議,因為他覺得這場飛行棋比賽有失公平,本質是三打一。]
[小美明明是獨立的個體,我只是幫她擲骰子而已!而且花花明明更聽宿主的話,我讓它不許打我的飛機,它就裝聽不懂。]
……
[唉,算了,下次再找個機會騙宿主叫哥哥。]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學著做菜,做出來的紅燒肉有一點咸,西紅柿炒蛋有一點甜,炒青菜有一點淡。
晚餐后,他們在陽臺下飛行棋,除了他和季桐,另外兩把方凳上,分別是一只貓咪和一塊手表。
后來季桐真的一直在找機會騙他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