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和樹影,陽光與草地,吃飽了就可以懶洋洋地待在帳篷里聊天或睡覺,等休息夠了再繼續吃。
吃完第一輪,三個小朋友躺在草地上,雙手枕在腦后,看著天上飄浮的云。
“森林真漂亮。”皮膚最黑的小朋友說。
“要不我們晚點從這里回去怎麼樣?”皮膚最白的小朋友說。
“怎麼從這里回去?”姿勢最正常的小朋友說。
季桐興致勃勃道:“等黃昏的時候,我們一起走進森林,然后打開時空通道,慢慢消失在叢林深處,跟奇幻故事里一樣。”
歡聚后的離別總是很傷感,他更想留給這個世界一個富有魔法氣質的背影。
方昊罕見地沒有吐槽他的奇怪主意:“不錯,就這麼決定了。”
“那我來找個最帥氣的背影角度。”
季桐舉起相機,皺著臉瞇起眼睛,取景框到處亂晃,晃到一處時陡然停止。
他移開相機,驚訝道:“那棵樹真大,還有好多人圍在那里,是在干嘛?”
方昊跟著望過去:“不知道,看不清,我沒帶望遠鏡。”
原住民遲夏便解釋道:“那是一棵千年古樹,周圍有許愿墻,可以把自己對未來的心愿寫在紙條上,掛上去。”
“許愿?”方昊不屑道,“幼稚。”
季桐專門往人多的地方湊:“我去看看大家都許什麼愿。”
十分鐘后,他表情怏怏地回來:“太高了,我看不到。”
方昊樂了:“那你還去了這麼久。”
季桐坦誠道:“我寫了許愿牌啊,讓人幫我掛上去了。”
他看著方昊瞬間打算起身的動作,了然地提醒道:“很高的,你也看不到。”
“哦。”方昊別開視線,哼哼道,“我才不好奇你寫了什麼,我是去上廁所。
”
看著方昊離開的背影,大家默契地沒有戳穿他,廁所明明在相反的方向。
又一個十分鐘,方昊一臉若無其事地走回來,季桐趁他不備,突擊式提問:“你許了什麼愿?”
“我許了——”方昊反應過來,惱羞成怒道,“什麼許愿,我是去上廁所!”
遲夏忍住笑意:“我很久以前就來這里掛過許愿牌了,音音沒來過這個景區,要去許愿嗎?”
傅音音干脆地起身:“來都來了。”
最后剩下裴清沅。
在身邊人期待的注視里,他自覺地站起來,走向那棵人頭攢動的古樹。
寫一句話應該是很快的,用不了十分鐘。
可當他拿起筆,筆尖在紙面上猶豫時,才知道一個愿望的分量足以讓人不敢輕易落筆。
有許多模糊的念頭在他心中纏繞,面前的許愿牌卻只容得下短短一行。
片刻后,裴清沅將寫好的許愿牌遞給旁邊的工作人員,看著他熟練地用挑桿將牌子掛進沁涼的風里,與無數陌生人留下的心愿一起隨著樹葉擺動。
裴清沅知道那些牌子里一共有四種他熟悉的筆跡,分散在愿望匯成的海里。
正如那幅掛在廚房門上由四個人分別寫就的春聯。
他轉身朝帳篷走去,身后高懸的許愿牌已經在微風里打起了轉。
某個牌子上的字跡,秀美中透著豪氣。
[希望每個世界里都有奇跡。]
在它附近有一個龍飛鳳舞的愿望,長長的句子擠得七倒八歪。
[希望宿主、小夏姐姐、小裴哥哥都要堅強。]
最先掛上去的許愿牌正被日光照著,筆跡端正秀氣。
[希望小圓身體健康,平安快樂。
]
最后寫下的那個愿望與它近在咫尺。
[希望有未來。]
宿主一來一回也花了十分鐘。
考慮到這種愿望通常都是秘密,季桐努力地憋住了追問宿主寫了什麼的沖動,但沒想到,宿主竟然會反過來問他。
“你許了什麼愿望?”
季桐猶疑地打量他一圈:“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裴清沅繼續問:“那你把愿望許給誰了?”
“……當然是我自己!”季桐干笑一聲,“愿望怎麼會許給別人呢?這點常識我還是知道的。”
于是裴清沅靜靜地凝視著他,半晌才道:“不許騙我。”
有未來的人才會將愿望許給自己。
季桐莫名感到一絲危險,小聲道:“是真的。”
宿主現在也這麼矮,不可能看到他寫了什麼。
而且他明明寫的是好話。
想到這里,他嘗試挺直腰桿,理直氣壯道:“我是一個誠實的系統,怎麼可能欺騙宿主……我餓了,吃果凍嗎?”
算了,他還是有點心虛。
幸好宿主停止了追問。
裴清沅低頭去拿糖果盒:“嗯。”
黃昏降臨在蒼郁森林,許多帳篷都被收起,呼吸了一天清新氧氣的游客們陸續整理行囊,準備回家。
色彩紛繁的天空里帶著濃郁的密度,塵埃飄飛的光線在樹叢間穿梭。
季桐拿上自己來時帶的相機,望向愈發靜謐的叢林:“魔法時刻到了。”
遲夏的臉上流露出不舍,又被她小心地藏起:“下次見,我會再多學些菜譜的。”
在有帳篷遮擋的角度里,她和傅音音揮著手,目送三道小小的身影走進森林。
方昊大聲同她們告別,接著越走越快,也許是受不了分離的感覺,最后跑了起來,直至被霧氣湮沒,消失在光影里。
季桐要走得慢一些,宿主緊緊牽著他的手,在溫暖如夏的冬季,走進蟲鳴聲聲的落日森林,常青的綠葉拂過手臂,腳下是濕潤的青苔與石子。